大軍駐扎在沂水南岸的山坡上。

幾個將領去中軍帳里，和裴獗了一面，大抵都有請戰的意思。

然而，一群人樂呵呵地進去，從帳里出來時，俱是搖頭嘆氣。

馮蘊站在另一個營帳門口，看到旁人都走了，這才住溫行溯。

“大兄。”

溫行溯看到招手，緒一掃而空，換上溫和的笑臉，朝大步走來。

“想知道什麼，為何不去問大王？”

馮蘊道：“就想問你。”

這任無禮還帶幾分嗔意的話，聽得溫行溯笑容都舒展開來。

“問吧。”

馮蘊看著他的表，眉梢不經意一場，“好似也沒有什麼可問的了。”

要是裴獗同意了渡河而戰，那溫行溯方才就不會是那樣的表，可能早就興沖沖下去備戰了。

溫行溯思量一下，盯住問：“你怎麼想的？”

馮蘊微微一笑，“我當然與你想得一樣。一鼓作氣。”

溫行溯嘆口氣，回頭看一眼中軍帳的方向，低聲道：

“我原以為大王勒令扎營不攻只是障眼法，一定會有奇招破敵。可方才商談，大王并未流此意……”

馮蘊問：“那他不攻的理由呢？”

溫行溯眉頭蹙一下，“久戰數月，將士疲累，不宜冒進，增加傷亡。與其殺敵三千，自損八百，不如圍如困，以逸待勞。”

馮蘊思忖一下，點點頭。

溫行溯低嗓音，“大王可有和你說起，究竟因何不攻？”

馮蘊搖搖頭。

溫行溯道：“只要大軍渡過沂水，鄴城軍便無險可守，必敗無疑。所以，這時停下腳步，相當于給了垂死掙扎的鄴城軍一個氣的機會。”

他雙眼淺瞇，停頓一下才語氣凝重地道：“這實在不像大王的行事。明明可以一掌拍死，何苦給對手掙扎的機會？眼下各國都在看著呢，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

溫行溯一口氣說了很多。

多國局勢，雙方戰場，分析利弊……

“夜長夢多啊。大王為何就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語氣里出焦急，馮蘊很欣。

大兄顯然已將自己完全融北雍軍，是當真在為北雍軍籌謀……

馮蘊溫聲道：“我明白大兄的意思。換我，也會作出這般決策，但眼下……我們還是聽大王的吧。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溫行溯黑眸里的微微暗下。

在腰腰心里，他的領兵之能，在裴獗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溫行溯微微一笑，不再多說。

馮蘊也怕他有緒，又笑著安。

“大兄不要往心里去。無論如何，我們大家是一條心的，只要最終結果是贏，不用在乎用什麼手段。誰能以傷亡最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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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價獲勝，那就聽誰的。”

溫行溯：“腰腰說得是。”

馮蘊生怕意見相左，導致大兄跟裴獗離心，又請帳小坐，飲茶說話。

二人相對而坐，溫行溯并沒有什麼緒，也沒有再質疑裴獗的決定，淺淺淡淡的笑容里，盡顯溫雅風華。

馮蘊這才松一口氣。

“橫豎大王來了，大兄也可清閑一些，給縣君捎個信，也讓歡喜歡喜。原本五月的婚期拖到現在，我看著都替你們為難……”

溫行溯笑笑，沒有說話。

-

裴獗回來，看到茶臺上的杯盞，腳步停頓一下。

“溫將軍來過？”

馮蘊輕嗯一聲，笑道：“坐了片刻就走了。”

想了想，又盯住裴獗，淡淡相問：“營里將領對大王的決定都不是那麼服氣。這在大王過往的行軍史里，多不多？”

裴獗：“多。”

馮蘊笑著問他，“那最后都是怎麼解決的？”

裴獗瞥一眼，“聽我的。”

馮蘊角扯了扯。

又聽他補充，“正如長門，只能聽你的一樣。各持己見的人多了，往往壞事。做決策者，不可他人左右。”

每個人都會有基于戰局的不同想法，很難做到意見統一。

這種時候，就需要一個英明之主來拍板定調，一錘定音，這才不會因為意見相左而生出異心，鬧得軍心渙散……

“令行止，才能行一致。”

“說得好。”馮蘊笑著看他，“大王這麼一說，我就完全理解了。”

裴獗手將攬過來，輕輕一抱，在自己的口。

沒有說話。

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沉寂片刻。

馮蘊微微一笑，“累一天了，大王可要休息片刻？”

裴獗低頭，看著仰起的小臉，“蘊娘為何不問我？”

“問什麼？”

“為何不攻？”

馮蘊笑了起來。

“大王不是說了嗎？將士疲累，不宜冒進。勝仗不是憑空得來的。勝仗的背后，不僅有敵軍伏尸千里，也會有我軍將士的傷亡……”

“你也這麼想？”裴獗問。

“當然。”馮蘊角抿了抿，認真地道：“圍而不攻，耗費的是糧草。無非多花些金錢和時間。強攻冒進，或許能提前結束戰爭，但消耗的是人命。錢財和人命相比，不值一提。”

裴獗黑眸幽深。

久久地，盯住。

他沒有想到馮蘊是真心實意地認為他做得對。

“蘊娘……”

裴獗聲音拖長，結微微一，半晌才道：“可是，我本意并非為此……”

“是嗎？”馮蘊微訝，眉頭沉了下來，“那大王在等什麼？”

裴獗黑眸幽幽，“等一個機會。”

寒風從帳頂呼嘯而過，將棚布打得撲撲作響，聲音震天。

裴獗一不，面容嚴肅，雙眼深如淵潭，好似埋藏著什麼見不得天……

“我信。我等。”馮蘊與他對視片刻，慢慢笑開，“我信可以在棋盤上辱我的人，戰略肯定在我之上。所以，無論大王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支持、等待。”

信任是金。

裴獗心里一熱，了的耳垂。

“我不會讓你失。”

馮蘊手攬住他的腰，“那就拭目以待。”

想了想，又將臉在他的膛上，悠悠長長地嘆。

“不過最好不要拖到過年，冬天冷，將士們挨凍不說，還得飽思親之苦。”

裴獗拍拍的后背，沒有說話。

-

不主進攻不代表戰爭結束。

北雍軍不僅沒有松懈，相反的，對鄴城的合圍一直在不不慢地收，越扎越……

只是這速度很慢，和正面戰場的強攻有很大的差別，以至于朝野上下生出了越來越多的質疑聲……

甚至有人提到李桑若和裴獗以前的關系。

朝中幾位大臣，更是聯名手書，一次次發函沂水，詢問雍懷王何時攻城。

這些事，難免傳到馮蘊的耳朵里。

左耳進，右耳出，本就不放在心上……

王府長史的職責其實很重，統率幕僚，掌王府政令，對輔佐、規勸王爺走正道，遵循禮法，對外還要負責王府與朝廷的往來通……

若非裴獗是的夫君，很多事能省就省，只怕要累死個人。

子干起正事來，全然不把那點的小事掛在心上。

更何況，馮蘊也不相信裴獗會因為一個子，改變戰略。

他殺伐決斷，不是拎不清的人。要不然怎會有北雍軍的輝煌戰績，所向披靡？

可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幾個仆生氣就罷了，阿米爾那一筋的子，氣得幾乎要裂開來。

“舅母，你趕找舅舅問清楚，他跟那個什麼李太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士可殺，不可辱，絕對不能不問清楚。”

馮蘊：“……這詞不是這樣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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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是嗎？”阿米爾琢磨一下，自己品了品，搬著指頭來數。

“士可殺，不可辱……小不能燉豆腐……唉不對，我背錯了嗎？不可能啊。敖七就是這麼說的……”

馮蘊哭笑不得。

這是對敖七做什麼了，才讓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你趕回去找敖七，讓他重新說。”

阿米爾搖搖頭，很是固執的樣子，“不不不，我是對的。我都聽人說了，那個李太后差人照著阿舅的畫像找男寵……惡心壞了，氣得我飯都吃不下……”

馮蘊讓說得腦仁痛。

“我就不該帶你來的……”

阿米爾一聽這話，猛地閉，抿著笑，然后指了指外向，退出去。

“我乖，我聽舅母的話，絕不多言多語，搖軍心……”

“關門！”馮蘊笑道。

阿米爾去的遠了，馮蘊才慢悠悠地坐下來喝茶。

“這個阿米爾，有敖七好的了。”

當時的馮蘊，還是十分樂觀的。

也兒就沒有想到，這一等居然會是一個月之久。

轉眼冬至，沂水生寒。

從花溪來的冬和煤球陸續營，將士們都換上了暖和的冬裝，生起暖爐，這場仗仍然未打……

營里氣氛凝重。

嘈雜聲越來越多。

大晉朝堂對裴獗的質疑，更是從未斷絕。

但裴獗一直不解釋什麼，我行我素。

于是很多的聲音，都往馮蘊的耳朵里灌。

“長史之職，在于規勸大王，匡正過失……王妃，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天寒地凍，拖不死鄴城朝廷，說不定把我們自己拖死了……”

馮蘊沉默。

思忖了好久，才慢慢放下茶盞。

“好，我去找大王說。”

之前馮蘊是贊同裴獗的，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也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馮蘊系上氅子，帶著兩個仆頂著大營的寒風往中軍帳去……

尚未趕到，就見裴獗帶著左右侍衛，急匆匆地出來，神冷肅，步履從容。

“稟大王……”

馮蘊上前拱手一揖，正要開口，就被裴獗打斷。

“不必說了。南營點將，準備出征。”

馮蘊大喜過。

“大王？”

頓住，穩了穩心神，才又小聲相問：“你等的機會，來了嗎？”

裴獗微微牽，朝重重點頭。

“蘊娘隨我同去南營。”

馮蘊角微彎，雙手抱拳，“屬下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