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泊在港口,正趕上午后開海。
十艘貨依次排開,船帆在似火的驕深,晃了梁遲徽的眼睛。
保鏢下車加油,梁遲徽放平了座椅,“我頭疼,替我按一下。”
何桑手按住他太,輕捻慢。
“伍子呢?”
“栽了。”梁遲徽語氣坦然,“一將功萬骨枯,踩著他們,我才有機會出境。”
“亡齒寒。”何桑摁他的額頭,“你舍棄了那麼多手下,他們在和平大廈被甕中捉鱉,現在跟著你的保鏢,目睹了兄弟的落網,會忠心嗎,不搖嗎。”
梁遲徽睜開眼,自下而上凝,“你很了解男人的爾虞我詐。”
“求生是人之常。”
“他求不了生。”梁遲徽笑著,“他協助我,已經是同伙,只能陪我賭,他不敢,也沒必要背叛我。”
原本打算砍斷梁遲徽的羽翼,讓他孤立無援,可惜挑撥離間沒功,何桑不吭聲。
這時擺在中控臺的手機響了,梁遲徽瞬間警惕。
來顯是冀省。
他拒接,直勾勾盯著。
隨即,又響了,是一則短信。
——我是方安意。
梁遲徽面無表挲手機。
眼底是驚濤駭浪。
他梭巡四周,碼頭的風大,信號弱,而且泊岸口多,有數十個,警方的定位往往不太準確。
梁遲徽挪到駕駛位,催促保鏢,“加滿了嗎?”
“滿了。”
他緩緩朝岸邊開,停穩,回撥那個號碼。
“二公子!”方安意歡快得像小鳥,“你平安嗎?”
梁遲徽平靜許多,叼出一支煙,挨著窗,煙霧散出去,“你怎麼有我電話?”
“我昨天通過爸爸下屬的關系,去市局探視范助理了。”方安意的日常出行有保鏢寸步不離,是躲進餐廳的洗手間甩了保鏢,因此音量很小,“范助理知道只有我可以幫你,不會出賣你。他把你的手機號告訴我,見與不見,你決定。”
有。
梁遲徽微微瞇眼,“你們對話,警察不在場嗎。”
“不在,我爸爸的職位比趙凱高一級,趙凱對我客客氣氣的。”
他叼著煙,若有所思。
按規定,局子是沒有探視權限的,至于看守所、監獄,非家屬不允許探視,家屬探視要申請,等待探視日期,談過程由警方監聽。
方京儒的資歷地位確實了趙凱一頭,他的寶貝千金提出單獨會面,趙凱懂得人世故,多會網開一面。
小姑娘家的,沒心眼兒,對案子沒威脅,擔憂心上人的狀況,不免哭哭啼啼,陌生人在場,是會害臊的。趙凱撤掉警員,盡管不合理,不排除開綠燈。
不過,趙凱顧慮同僚的面,老三可不吃這套。
他是老張的徒,如同半個親兒子,方京儒的面子在老三這里未必值錢,反而是老三的面子貴重。
梁遲徽覺得有詐,勉強又說得通。
“老三呢?”
“三公子去剪彩了,他是c位嘉賓,在儀式上稿致辭,午宴,答謝晚宴,都要出席。”
梁遲徽指節有一搭無一搭叩擊著窗框,原來老三沒手,趙凱瞞老三通融了一下,倒是理之中。
“你想見我?”
方安意激,“我想!”
梁遲徽輕笑,“夜,你乘坐綠皮火車到昌萊市,出站乘公,三站后,下車進荷園地鐵a口,多繞幾圈,從地鐵的e口出站,上樓是夜宵店,在廁換一件服,戴帽子,改變形,比如駝背、瘸的姿勢,走出店鋪,然后乘坐最早的一列客運車,預計七點抵達廣平市,你在4號出站口,會有人聯系你這個號碼。”
何桑偏頭,注視梁遲徽。
他含著煙,正濃,澄凈的車窗映照出他面容,一到極致的滄桑風韻。
再落拓,再疲憊,仍舊難掩皮骨的俊。
涉世未深的方安意癡迷他,不是沒道理。
“然后呢?”方安意太張了,手不哆嗦,嗓音發,“你缺什麼嗎?”
梁遲徽這輩子最厭惡找人借錢的男人。
只是如今的局面,他萬不得已。
廣平市是出不去了,繼續留下,最多撐到天亮。
“五百萬。”
“五百萬...”方安意攥著拳,“我爸爸是清...我爺爺有錢,我想辦法賣了他們的畫,我爺爺的畫在收藏市場很搶手。”
梁遲徽驀地發笑,“他們買的不是你爺爺的畫,是你爸爸的權,你會給方家惹大禍,你不后悔嗎?”
方安意手抖得愈發厲害,“我有一些積蓄,賣兩三幅就湊夠了,賣的不多,我爸爸應該不怪我。”
梁遲徽抿。
下一秒,掛斷。
記下方安意的手機號,取出sim卡,拋大海。
他整個人的氣場寒森森。
何桑沒忍住好奇,“方小姐也要來廣平市嗎?”
“嗯。”
“你去大車站接嗎?”
“六子去。”
鞍前馬后的幸存保鏢六子,比伍子小幾歲,梁遲徽喜歡用數字給保鏢起名,伍子,六子,小九,一則是好記,二則是防備外界,不曉得保鏢的真名,有心收買他們,無從下手。
“什麼時候到?”
“凌晨。”
梁遲徽忽然看向,有一調侃的意味,“梁太太吃醋了嗎。”
何桑搖頭,“方小姐是一個好人,哪個男人娶了,是福氣。”
“同類相吸。”他視線重新移向前方,“對于一個壞男人而言,好人不如壞人更有吸引力,我不愿毀了一個好人。”
“所以,我是壞人嗎?”
梁遲徽笑了一聲,“在別人眼中,你是好人。在我邊,你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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