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弟弟,和永晝分開十年了,他吃了多苦,自己有好多話要和他說。那是世上唯一的親人,即使要死,也要和永晝死在一起!
皇帝看喪魂落魄的,思忖著自己才剛的話說重了些,不免又后悔。躊躇著挨近坐過去,溫聲道,“錦書,你素來通達理,咱們夫妻是相連的,什麼不好商量?別說要和老十六走的話,在我這里是大忌諱,你忘了上次你出逃的事了?朕會發狂的,你不怕要我的命麼?”
心里發酸,上燥熱得幾乎燃起來,頭昏腦脹的半闔上眼,只覺腔子里發,額上起了層細的汗,不能緩解病癥兒,愈發的沉疴起來。
口好空,渾都疼。抓住他的袞服箭袖哭道,“瀾舟,我真是難死了,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慕容家的男人?我跟了你,你卻要把我娘家人趕盡殺絕,你為什麼這樣狠?”
他探把抱在懷里,燒得滾燙,泣的樣子像個可憐的孩子。他是無可奈何,除了這條道沒別的路可走。慕容永晝要是個庸碌無為的廢倒也罷了,偏偏生大將之才,這種人放到哪里都不安全,即便他這一輩不起事,他的子孫也不能后世君王安生。好比在里的刺,不連拔起就會令人痛不生。
“你先別琢磨那些,好生頤養子是正經。”他捋的發,一遍遍不厭其煩。稍頓了頓方道,“戰爭和人不沾邊兒,生死大伙兒都是以命相搏,我若是敗了,照樣兒的死無全尸。你舍得我麼?我能放過老十六,他未必能放過我。你用不著替別人心,不論誰勝誰敗,你照舊的穩坐釣魚臺,誰也傷不了你……這就夠了,對我來說這就夠了。剩下的只有拼盡全力,擊倒敵人!”
慢慢抿上出來,或者是不懂戰爭,不懂男人的心思,他們在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慢慢搖頭,只看見他深似海,從沒見過他對敵人的狠訣。他自有他的孤高嗜,把和皇位放在一起,他的選擇一定是后者。當真昏了頭,會把當用左右得了的普通男人。
垂下頭,無力到了極致。舍不得他,也撒不開永晝,不能抉擇,束手無策。
皇帝的眉頭擰死結,他回頭沖門外道,“打發嚴三哥重新熬藥來。”
李玉貴聽見輦里起了爭執,老早就讓到門外去了。提心吊膽在寒風里站了兩炷香,凍得臉發紫,百骸發僵,就像四九天把手泡在冰水里,一鈍痛沿著經脈往上蔓延,閃電一樣直劈在腦仁兒上。
皇帝一出聲,他猛打個激靈醒過味兒來,著急忙慌應個嗻。遠遠看見土丘那端扎營的軍士在牛皮大帳前點起了火把,便踅進輦,隔著黃氈通稟,“回萬歲爺話兒,行在已經搭了,諸位大人在營前侯駕,請主子爺升帳。”
皇帝看一眼榻上的人,無奈道,“你先歇著,等到了滿洲里往你邊填人伺候。我這會子且忙,等辦完了再來瞧你。”說著披上烏云豹氅冒雪出去了。
錦書懨懨閉上眼蜷起來,仿佛這樣能減輕痛苦似的。抱恙,腦子不清明,走馬燈樣兒的想起以前的人事。想起皇父,想起母后,想起老十六和他的生母。
和永晝年紀相仿,不像和別的哥哥們那樣疏遠,他們時刻玩在一起。大鄴沒有換子教養的規矩,永晝長在他母親邊,端肅貴妃是個恬靜平淡的人,沒有驚人的貌,卻有海子一樣寬闊的襟。孩兒,常慨的說永晝要是個閨有多好。不喜歡的孩子生活在勾心斗角里,會在春日里帶著他們坐在大柏樹下做草蟈蟈兒,講老家的故事,語言生,引人勝。錦書覺得對自己比母后對自己好,母后子冷,高高在上端著的威儀,對沒有笑臉子。每回找,除了檢點課業就是訓誡。兒時所有對母親的想象,都是從端肅貴妃那里得到完善的,所以在的思維里,永晝該像他母親那樣善良溫和。可如今他變了韃靼人,為奪回河山不擇手段。
翻個,串的淚從眼角落下來。永晝,弟弟!倘或知道了宇文瀾舟的妃子,他還能原諒麼?
迷迷糊糊想了好多,上一陣熱一陣冷,似乎要打起擺子來。沒多會兒李玉貴端藥進來,小聲道,“主子,藥好了,奴才伺候您用吧!”
頭都沒回一下,只說,“擱下吧,我回頭再喝。”
李玉貴垂手嘆了口氣,憋了一會兒道,“萬歲爺吩咐一定要瞧著娘娘用藥的,娘娘就念萬歲爺對您的心,別和自己子過不去.”語罷不見回答,又道,“娘娘,萬歲爺也有苦,您是他的枕邊人,好歹顧念些兒吧!奴才昨兒伺候爺洗腳,看見他腳上凍瘡都潰爛了。這鬼地方,比北京城冷上好幾倍!大人們說萬歲爺金貴之,在輦上保重方好,萬歲爺不聽,執意騎馬行軍,要和將士同甘共苦。他肩上擔著事兒不和您說,他勞心勞力,您不心疼他,咱們做奴才的披肝瀝膽也隔了一層不是?”
錦書心里搐,又他說得生恨,斥道,“總管仔細了,我這兒不到你來教訓!你沒聽見嗎,他要誅殺我兄弟,到了這田地你還要我顧念他?他何嘗赤誠待我來著?”
李玉貴訕訕住了口,也難怪發火,確實是難事兒,難得人陷在里頭挪不步子。依著皇帝的立場是殺好還是不殺好?不殺,慕容家的男丁就是個疽瘡,放著早晚要爛到骨頭里去;說殺,好歹算是小舅子,皇貴妃面兒上代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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