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的響亮應了聲“是嘞”,稍后又賊頭賊腦的問,“萬歲爺今兒晚上留宿毓慶宮嗎?這算走宮?”
蟈蟈兒橫了他一眼,“你管得忒多了,好好辦分的差,辦得好主子自然有賞,不該你心的別問,免得舌頭遭殃。”
一甩大辮子走了,后的廚子們起哄,“這是棵朝天椒呀,夠辣的!將來誰討了,得天天在腰上掛水馕子,降火要哩!”
第134章 遍滿春
約近掌燈時分,宮門上遙遙有擊掌聲傳來,錦書領著宮人上惇本殿接駕,齊跪下三呼萬歲。
皇帝下輦手來扶,溫厚的手掌將的手指握住,淺淺笑道,“我只當你還在鬧脾氣,不會來迎我呢!”
錦書臉上是涼薄的神,中規中矩道,“奴才不敢,萬歲駕臨,奴才依矩相迎是該當的,否則便是犯了藐視圣躬的罪責。”
皇帝瞇眼打量,穿白綾綢袍子,青緞掐牙背心,頭發松松挽著,不是別的宮妃那樣盛裝相迎,淡淡似水,卻另有一番韻味。
只這臉子,似乎又回到做侍那時的樣兒,拘著,遠著,不待見著。皇帝心里沉甸甸的,約有些恐懼,強勾著角攜進后頭正殿,一面道,“你別惱,晌午時我正有政務要辦,沒法子見你,這會子來和你賠罪,你快消消氣吧,氣大了傷的。”
錦書回了手,冷著臉道,“主子這話岔了,奴才斷不敢當!奴才并不惱,也沒什麼可惱的。奴才是奉了莊王爺的令進去給您請安的,您不見,奴才不過覺得沒盡著心,旁的也沒什麼。”
當著這麼多下人讓他下不來臺,皇帝蹙起了眉,卻并不發作,只是嚇壞了蟈蟈兒他們,兩條胳膊抖得篩糠一樣。
皇帝輕輕吁了口氣,還是這樣隔了一層,這是塊兒冰,晤不熱的。有時候真想罵一句白眼狼,任你怎麼低到塵埃里,永遠的不為所。倘或哪天好聲好氣兒和你說話,也不得長久,轉瞬就要變的。可怎麼辦呢?刻進了骨里,要剝離出來是再不能夠了。
“你是廷里的人,用不著聽他的吩咐,不想請安可以不進去。”皇帝也帶了些意氣,背著手不理,自顧自進了不知足齋。走了幾步不見跟在后,回頭一看,站在廊廡下,咬著、白著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皇帝心頭一,忙道,“怎麼了?”
錦書低頭道,“皇上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奴才不能萬歲爺回鑾,卻也沒能耐服侍主子。奴才騰出毓慶宮給主子,奴才上老祖宗那兒去。”
皇帝氣結,“你……你到底長了幾個心眼子?你就這樣不愿意看見朕?”
滿心的委屈無訴說,那個閉門羹傷了心,他現在沒事人似的跑了來,難道還要狗顛兒的陪著說話、吃飯?
又悶聲不吭的絞帕子,只覺氣都氣飽了,火苗子直往上翻涌,伴著眼淚決堤而出,自覺失儀,轉到雕漆柱后頭眼淚去了。
幾個邊上伺候的人著實唬得不輕,沒見過錦書這麼孩子氣的時候,闔宮哪個人不是盼著皇帝駕臨的?只有把人往外推!還有皇帝,依著他的子,不是該一震袖調頭就走的嗎?怎麼表像個犯了錯的,帶些懊惱,又怯怯的。
皇帝挪步過去替淚,嘀咕道,“什麼臭脾氣!朕遇著你也沒轍了!多大的人還掉金豆子,人笑話,也不怕臊!”
扭道,“不要你管!”
“又說這話!”皇帝搖頭道,“朕龍潛時聽過句諺,好菜費飯,好婆姨費漢。這會兒看來真是這樣!”
邊上人忍不住悶聲笑,錦書脹/紅了臉,這種葷話虧他用到這上頭來,什麼好婆姨費漢,這句話作什麼解,他還不知道嗎?偏拿來取笑!
皇帝撼,“你說是不是這樣?”
推開他的手,捂著臉道,“您可是主子爺,也忒不老了,人怎麼說呢!”
皇帝抿一笑,“那就別說了,快別鬧別扭,我還著肚子呢!”
錦書怕壞了他,伺候他上了條炕便吩咐排膳。侍膳太監絡繹進來,蒸炸炒拌鋪排了一長桌,花紅柳綠的切得細細的碼著,看著就惹人的。
皇帝不常喝酒,這趟是兩人頭回一道吃飯,算是件喜興的事兒。紅泥小火爐上溫著花雕,他起給錦書斟酒,調侃道,“朕敬妃一盅,請妃滿飲此杯。”
錦書被他這麼一呼大不好意思,人坐在燈下,那臉盤兒嫣紅,連耳都連著發燥。皇帝癡癡看著,一時收不回視線來。真是個齊整人兒,一顰一笑他忘乎所以。男人家,日思夜想的人在跟前,總有些蠢蠢,皇帝心不在焉的抿口酒,看著玉手執杯,那五指的幾乎和窯瓷融合起來。仰起臉,頸子稍拉,曲線得不可思議。皇帝心頭蹦,慌了神,怕被看出來,失了帝王的面,急忙轉過臉咳了一聲。
錦書咂咂,“什麼好喝的,你們這些爺們兒真個兒古怪。”
皇帝笑起來,“這麼的可把天下文人墨客得罪完了,古來酒是君子良友,寫詩作畫不得它,出征壯行也不得它,只是你們孩兒不知道其中奧妙罷了。”
錦書想起皇考那時曾噴酒作牧牛圖,心里不由悵然。怏怏給皇帝布菜,自己隨意用了兩口雪蛤銀耳,又盯著一盤木梳齒細的,半明泛淺黃的拌菜吃,一面道,“這是什麼菜?好脆嚼口!是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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