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仍是不溫不火的樣子,慢慢說,“我守這一畝三分地兒過日子,哪里像諳達說的那樣!諳達今兒過來是有什麼事兒?”
常四往上拱了拱手,“奴才奉主子爺之命來給主子送人,您的穿用度往后歸我這兒管,你和萬歲爺的東西放一的。您瞧瞧,這不是獨一份的尊榮嗎?”又漸次低下聲說,“就連皇后主子都沒有和皇上同用的穿戴檔,你可是開天辟地第一人了!奴才上回給您舉薦的人,這回請主子留下吧!”背過胳膊把后侍立的小太監往前一拖,“主子,這是得勝,上回您來四執庫,給您泡功夫茶的小子。今后歸毓慶宮使,主子有令兒只管指派他,有不周全的地方主子就現開發,奴才再給您換好的來。”
錦書點了點頭,“那就留下吧!勞煩諳達跑一趟了。”
說著就吩咐蟈蟈兒打賞,常四忙起打千兒,里說著“不敢主子破費,奴才告辭”,就卻行退出了繼德堂。
錦書看著得勝道,“你打四執庫過來,見著貴喜公公了麼?”
得勝恭恭敬敬打千兒道,“回主子話,他管著皇后娘娘穿戴檔,在四執庫后三間當差。如今萬歲爺給改了名字,”得勝說著撲哧一笑,又忌諱著失儀,忙正道,“萬歲爺上回經乾東五所時正看見他……他菜戶的‘那個’,萬歲爺說難為他殘廢,還想著這種事兒,沒計較。只說貴喜是朵/花兒,改名芍藥兒得了。”
殿里聽著的人哄堂大笑,錦書也笑得氣兒,敢現在貴喜改芍藥了?真是丟了大份子了!
大英后宮不止太監宮結對食兒,那些都是可憐人,搭伙過日子,有個病痛的好照應。皇帝是人意兒的,沒責罰他臟了龍眼,只是這名兒改的……也忒不堪了!
木兮掩笑道,“貴喜真是不老!青天白日的干這事兒。”
得勝咳嗽一聲道,“芍藥兒說知道主子晉位,趕明兒要來敬賀的,不枉那時候在掖庭的分。”
那句“芍藥兒”又大家笑岔了氣,錦書一味的點頭,“你上四執庫去,見了他也帶個話給他,他有空來毓慶宮坐坐。”
得勝麻利兒應個嗻,垂手退到簾子外頭去了。
春桃著肚子說,“萬歲爺忒有意思了,平常看著那樣嚴謹的人,要時候還會逗樂子。”
幾個人又笑了一陣,蟈蟈兒說,“長街上梆子響了,估著萬歲爺快來了。前沒傳話說主子爺在這兒進膳,我瞧主子先吃,回頭著伺候沒氣力。”
錦書應了,宮膳房排了膳,不多時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廊子上的雨搭都放了下來,雨水順著竹篾子噼啪打在青石板上,一路流進了下水里,轟然有聲。
錦書吃完了接著看書,到了三更,木兮請銀剪剪燈花,瞥了瞥座鐘道,“主子安置吧,天晚了,萬歲爺想是不來了。”
錦書聽了擱下書,悵然若失的下地了手臂,寒浸浸的,原來夜已經那樣深了。
第131章 風雨無晴
次日起,滿臉的倦怠不快。郁郁拿青鹽漱了口,往圈椅里一坐,耷拉著眼皮子,臉拉得老長。
跟前伺候的人心里直打鼓,雖不說,眾人卻心知肚明,八是為了皇帝失約的事兒上火。
蟈蟈兒對木兮眨眼睛,兩個人悄不聲的退出來,蟈蟈兒說,“你仔細伺候著,我往養心殿去一趟,打探打探再作計較。”
木兮一把牽住了的胳膊,“你要去見萬歲爺嗎?咱們這樣不合規矩的。”
蟈蟈兒說,“我又不是二愣子,哪能隨意去見萬歲爺?自然是要尋個由頭的。宮膳房的子火燒才出籠,往食盒里一裝,就說主子惦記萬歲爺,怕又沒進膳,特地送過去的,就了!”
木兮猶豫道,“這樣兒好嗎?要不要討主子一個示下?這麼干忒俗套了,怕主子不齒。”
蟈蟈兒抱著笑起來,“這種事兒雖俗套,橫是有用也未可知。也分人辦,別人送是邀寵,咱們主子送就是拳拳意!你沒見萬歲爺心尖兒式的待見?這會兒盡個兒,那圣眷還用得著提?”
木兮一琢磨,正要點頭,錦書趿了雙拖履出來,站在門口說,“不許去!”
那小臉上蒙了層嚴霜似的,兩個人一看忙陪笑,“主子今兒怎麼了?怎麼說話兒就躁了?”
怎麼了?是啊,怎麼了?是管不住自己的腦子了!昨天他說要來,自己原本是不在意的,后來竟漸漸有些盼。盼著盼著自己也糊涂了,坐在床上豎起耳朵聽外頭的靜,一夜風荼靡架,自己就大半夜的沒闔眼,到窗戶紙上泛白了才迷迷糊糊睡了會兒。然后一早起來,就帶了床氣兒了。
“不許去,沒的惹人笑話,別人背后怎麼編排我呢?”怏怏紅了臉,“你們消停些,別給我抹黑,就了。”
“您可真是的,愿自苦,也不低一下頭。”蟈蟈兒說,“別的小主都是這麼過來的,咱們干什麼要落在人家后頭?萬歲爺知道您記掛他,大家用,有什麼不好的?”
錦書低頭道,“我沒記掛他,真的!你們打哪兒看出我記掛他了?了,都別說了。”一揮手道,“貴主子那里要哭三回靈呢,今兒是第二回,趕走吧,晚了人說我拿大。”
跟前的人聽了只得作罷,忙不迭的給換了鞋,外面正下著雨,又是鶴氅又是油紙傘的備好,這才由蟈蟈兒陪著往建福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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