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子聽了這話心驚,風一吹猛不丁了個冷子,喃喃自語,“得虧遇上了,再晚就崴了泥了!”
厲三爺嗯了聲,抬過門檻,一邊回頭問,“你嘀咕什麼呢?”
等進了屋,看見桌前站了個水蔥似的小后生,不由愣了愣神,心道怎麼長這樣?這雌雄莫辨的,到底是男是啊?不著脈是后話,小舅子頂半個丈人爹呢,先請安吧!
厲三爺拱了拱手,“頭回見小舅爺,公務忙,回來晚了,失禮失禮!自家親戚原該多走走,否則時候長了就生份了。這回多住段日子,我得了閑兒陪著您四九城里轉轉去。”回沖外頭吩咐,“把花樹底下我埋的酒挖出來,給舅爺接風洗塵。”
錦書和苓子尷尬對視,苓子搖了搖頭,這傻老爺們兒,橫是不機靈,萬歲爺要派他抓人,非得從眼皮子底下溜了不可。
“你們外頭搜的是什麼人?”苓子也不含糊,一努說,“就是了。”
這下子厲三爺給唬住了,他磕磕的說,“壞了醋了!朝廷下了死令兒了,不把人拿回宮絕不收兵,這……這是怎麼話說的!”
苓子拉他坐下,長短經緯的和他說了一通,厲三爺張得更大了,他傻愣在那兒半天醒不過神來,嘟囔道,“我剛到門上就聽說來了位舅爺,我還琢磨呢,你娘家弟弟上四川去了,哪兒來了個新舅爺,原來是這麼回事!”又打量錦書兩眼,說,“您是前朝的太常帝姬?那您認不認識我?”
那張黝黑的臉盤兒綻出個大大的笑容,愈發顯得憨厚老實。錦書一臉茫然,“對不住,我想不起來了。”
厲三爺顯然很失,“我就知道您貴人多忘事!我小時候跟著我們家老頭子進宮送過冬蟈蟈,您還拿石子兒砸過我的頭,砸開了一個口子,流了一頭的,把您給嚇壞了,還記得嗎?”
第119章 韋郎去也
原來還是舊人!錦書笑了,“是了,馕三兒!”
厲三爺一拍大,“哎,想起來了!宮里說丟了宮,我還想呢,要是個普通丫頭,也犯不著弄出這麼大的靜來,又是戒嚴又是盤查的,把那起子嘎雜子琉璃球嚇得夠嗆!敢是弄丟了您吶,難怪要把北京城翻個兒了!”
苓子請他們席,笑著起來布菜,“這倒好,原來都是老人。”
錦書應了個可不,方又問,“萬歲爺震怒嗎?搬封城的上諭了?”
厲三爺吁道,“我瞧也差不離了,聽說有朝臣遞膳牌規勸,被萬歲爺呵斥摘了頂子。萬歲爺這會兒還在乾清宮干熬著呢,軍機大事也不辦了,就眼看著天花等消息。”
那些話像冰碴子一樣在心上,就知道會這樣,可沒法子,不得不逃,再耗下去會沒命的,要被自己的良心折磨死!只有對不住他,辜負他的拳拳深了。
燈花越聚越大,燭火跳得厲害,突然嗶啵開,一小簇燈芯落在桌面上,一芒一芒的閃,然后漸漸黯淡,最終死灰般的沉寂下來。
前的人剛把滿地殘骸收拾干凈,重把青瓷和銅什件的擺飾從務府里領來,照原樣一件件歸置好,再悄不聲兒的退出殿外去,連大氣兒也不敢出。
李玉貴請了銀剪來,燈照著皇帝蒼白的臉,他歪在座上無聲無息,連眼珠子都不錯一下。李玉貴心頭狂跳,只覺恐懼異常,恍惚間到了末世,皇帝已經薨逝了一樣。
他瞥一眼蔫頭搭腦的莊親王,打著的了聲萬歲爺,所幸皇帝了,啞著聲問,“有消息沒有?”
李玉貴呵著腰說,“崇文門上還沒人來回,步軍統領阿爾哈圖奉旨加了關防,連夜搜查各驛站廟宇,料著會有好信兒回來的。主子,您累了,安置吧!奴才在外頭侯著,一有消息奴才就來回稟您。”
皇帝眨了眨干的眼睛,累嗎?累到了極!前頭一陣暴怒,把乾清宮所有能舉起來的東西砸了個稀爛,尤不解恨,連著殿外的銅香爐也踹翻了。一旁的莊王爺驚得目瞪口呆,卻沒膽兒上前來攔,怕他紅了眼六親不認,等他累癱下了才把他扶回寶座上。
子再累也比不過心累,可真夠狠的,在他腔子上剜了個,也不管他活不活得,撒就跑了,一氣兒跑得無影無蹤,把四九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著。
上哪兒去了?長翅膀了不?他冥思苦想,好好的為什麼要跑?難道之前的百般都是裝出來的?就是為了麻痹他,他不設防?皇帝的腦子像被狠狠了一番,混混沌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渾沒有一不痛的,要靠深深的息才能平復。
好恨!恨巧言令,恨口腹劍!明明是一張天真無害的臉,傷人心時卻毫不含糊!
莊親王看著皇帝滿臉猙獰有點發怵,他吞了口口水說,“皇兄,錦書逮著后,您預備怎麼置?”
皇帝的拳頭得咯咯響,怎麼置?倘或知道怎麼置,他也用不著煩惱這樣!真想掐死!太可惡,把他玩弄于掌之間。他從未過這種屈辱,全心全意對一個人,最后一場空,白人笑話!
莊親王試探道,“臣弟請萬歲爺示下,慕容錦書藐視圣躬,抓著了就不用送回宮了吧,直接就地正/法好不好?”
皇帝抬起眼瞪他,“你敢下令,朕一定剝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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