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子和畫相視一笑,肅了肅道,“這是奴才的本份,調教個利索人來服侍老祖宗,方對得起老祖宗對奴才的垂。”
太皇太后臉上淡淡的,復又吸了一鍋才錦書退下,錦書掐滅了紙眉子,手指頭燙得辣辣的疼,只能咬牙忍著,退到外間把東西收拾進火鐮包,這時崔總管來問,“老佛爺那兒敬獻過了?”
錦書應是,崔貴祥嗯了聲,打簾進了里間,跪了安道,“啟稟老佛爺,太醫院的蘇拉來送平安帖子了。”
太皇太后合眼歪在大迎枕上,塔嬤嬤使了個眼,崔貴祥會意,正要出去打發人,太皇太后突然又睜開眼道,“這些太醫都是吃閑飯的,中醫講究聞問切,他們醫高,只一個問就能開方子。去把那蘇拉進來,我有話要問。”
屋里的人俱一驚,塔嬤嬤道,“老佛爺可是有什麼地方不妥?一個跑的蘇拉能知道什麼,奴才這就去傳太醫來請脈。”
太皇太后道,“不必傳太醫,問蘇拉也是一樣的。”
崔貴祥知道太皇太后定不是上不妥,大抵是要問旁的,便悄聲退出去領人了。
暖閣里的簾子打起了半幅,錦書在外頭也能看見里頭的形。壽藥房的蘇拉雖不是太監,卻是不上臺面的雜役,從沒被召見過,進來打個千兒,戰戰兢兢的垂手應訊。
太皇太后問,“年三十那天,萬歲爺可是又到壽藥房里去了?”
那蘇拉不敢瞞,打著道,“回老祖宗的話,奴才那日不當值,并不知道壽藥房里的事,只是后來零星聽大人們說起一些。”
太皇太后角一沉,“皇帝哪里不好?”
蘇拉磕磕道,“萬歲爺偶風寒,大前天夜里發了燒,據說是熄了地炕批折子,了涼,萬歲爺不老佛爺知道是怕老佛爺擔心,昨兒午膳后太醫院使請了脈,皇上表過了汗,這會子已經好了。”
太皇太后沉聲道,“這些個大人們整日間在大呆著,吃著朝廷的俸祿,這點子差都辦不好,皇帝圣躬違和,就該打發人來回我,皇帝不讓回稟就替他瞞著,眼里竟是沒有我了!他雖通岐黃,到底是萬乘之尊,給人當太醫使了抓藥,真真大失統!你傳我的懿旨,著令前兒當值的太醫,每人上務府領二十板子,給他們長長記!”
蘇拉打著擺子領命,躬退出了西偏殿,錦書心頭鳴雷般怦怦跳作一團,暗道塔嬤嬤把事兒告訴太皇太后了,藥方子也讓看了,皇太后生這樣大的氣,說的就是,自己這回不得要連坐,躲是躲不過去的,還是老老實實認罪,或許罪責還輕些。
打定了主意便進殿里,在門檻前跪下,膝行至太皇太后腳邊,伏在地上道,“奴才死罪,請老祖宗降罪。”
太皇太后略停了停,方道,“你這才來認罪?我不問,你就不說,可見是個不撞南墻不后悔的主!你做宮人,怎麼連主子都認不出?這雙眼睛這麼鈍,今后如何能當差?”
錦書一迭聲道是,心想這頓板子是逃不掉了,背上汗津津了一大片,不辯解,只一味的磕頭求饒。
太皇太后看了看塔嬤嬤,心想這丫頭倒氣,才出掖庭,明明可以拿這個做借口,卻只字不提,的確是聰明,否則就是口舌,免不了一頓重罰。
皇帝給抓藥的事也是才知道,先前塔都也瞞,皇帝干什麼向來是極仔細的,昨兒侍膳居然出了紕,才生了懷疑,一問塔都,原來還有這檔子事,細論起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皇帝打小琢磨醫理,后來做了皇帝,朝堂之上運籌帷幄,耗了他許多心力,慢慢只要是乏了,就一頭扎進壽藥房里,他常說藥比吃藥管用,心里煩了躁了,看看那堆藥材火氣就沒了,只是這麼一來,連他是不是病了太醫院都沒有記檔了,有病自己瞧,真夠嚇人的,更吃驚的是皇帝看那丫頭的眼神--
他只當坐著沒發覺,那是個什麼眼神?男人瞧人的眼神!瞧了一眼不夠,再瞧一眼,然后滴水不的大英天子就布錯了菜!要單是圣躬有恙,那也罷了,偏偏他們先頭在壽藥房打過了道,皇帝這樣冷冷的人非但沒問的罪,還給開方子抓藥,這前后一聯系,直人頭皮發麻,不敢設想……
念一聲阿彌陀佛,但愿是看錯了,皇帝心思重,或者有他的想法,不論如何,現在沒到解決那丫頭的時候,暫且留著還有用,若活著要擾后宮,甚至要顛覆大英,那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念在你是初犯,打板子就免了。”太皇太后冷冷道,“到廊子里跪上一個時辰,去!”
錦書憋著淚磕頭謝恩,所幸只是罰跪,宮里的規矩,并不是挨了杖責的宮打完了回主子面前認個錯就能接著當差的,會莫名失蹤,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許是太監下手狠,打死了,也許是拖出去配了人,總之這個人就沒了,對宮來說,傳杖和賜死沒區別。
塔嬤嬤見錦書往出廊下去了,方遲疑道,“老佛爺這是?”
太皇太后不答,只道,“咱們膳房的人該賞,大冬天的,難為他們把上年的豌豆窖得這麼好,今兒做了豌豆黃呈上來,雖不時令,吃著倒也新鮮。”對苓子吩咐道,“讓小廚房再備一盤,你給皇帝送去,他也嘗嘗。”
苓子應個嗻,快步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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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