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那會兒,嚇唬小公主歸嚇唬,其實早早就屏退左右。
雲二是他心腹,不讓敵聽主子牆角的眼力見還是有的。
鄭譯被迫跪在一個土坡下,見他過來,像隻被擒住的家狗,紅著眼睛、咬著牙齒,敢怒不敢言。
雲奕慵懶地撣撣袖,麵上毫無忌憚地流出饜足之,與他對視。
瞧鄭譯氣得如充脹的皮球快要開,才正冷聲道:“我這次是看在允寧的麵上,饒你一命,再有下次,你絕對沒命活著回到京城!”
鄭譯聽聞雲奕暴戾、殺伐果斷,他本想責罵這個禽對李允寧做下的不堪,但想是自己放棄小公主在先,使得落到這步境地。
他側開臉,不願看他眉宇間掠奪後的得意,不願聞他上合歡後的靡香氣,咬得牙快斷掉,反駁:“我要殺要剮隨你,你能不能放過?”
雲奕挑了挑眉,像聽到什麽笑話。
鄭譯直腰板,大聲道:“不喜歡你,不想和你在一起,你為什麽非要強留?”
“不喜歡我,不想和我在一起?”雲奕複述,不屑一顧地笑道,“你不是,你怎麽知道不喜歡我,不想和我在一起?”
會騙人,和覺不會。他逗弄,會臉紅心跳,他故意說娶別人,眼神和語氣都像吃醋……隻是不願意承認,更不想去接納他。
“我這個人,隻相信人定勝天!”他抬起下頜,倨傲一笑,“我見第一麵,就知道是適合我的。”
他說這話,神傲氣,眼神卻盯著清冷的月亮,格外溫,鄭譯不懷疑,雲奕是不是早認識李允寧。
看那如山沉穩的背影逐漸遠去,他心中默默祈禱,但願小公主跟著他,能有一個善終。
–
等李允寧醒來,眼前一片昏黃,借著帳外的燭,才看清,原來又回到雲府新宅的寢房。
小圓聽到靜,掀開帳子,給遞上一杯溫水,“小夫人醒了,了沒,廚房溫著鱸魚粥,我先伺候您起床……”
李允寧喝了杯水,額頭,“什麽時候了?”看窗外天暗。
“傍晚,您睡一天了。”小圓給穿鞋。
實在太累,一晚上沒怎麽休息,遭遇又驚心魄。李允寧起來用碗粥,聽小圓說,雲嫣似乎犯什麽事,被抓起來了。
心裏咯噔一聲,雲奕心眼多如篩子,肯定發現雲嫣和鄭譯的遠親關係,要罰雲嫣幫著鄭譯,助逃跑。
等雲奕晚上回來,佯裝不經意問起:“我跑,你不再追究我和鄭譯,那其他人呢?”
雲奕喝著廚房剩下的魚粥,聞言,手中瓷勺一頓,直直地看向,“你想說什麽?”
李允寧坐他對麵,抬頭迎上他銳利的視線,坦言:“雲嫣是不得已,請你高抬貴手……”
“我清理自家門戶,這你也要管?”雲奕“啪嗒”將勺子丟進碗裏,粥湯濺得案幾星星點點。
李允寧不知道他無故怎麽發這麽大的火,鄭譯都能放過,何必為難親生庶妹。
伏低做小,拿帕子輕輕拭案上的粥漬,“我一個外人,哪敢管你的家事?”
“隻是不想因為我,再牽扯到旁人,你有什麽不滿,盡管找我麻煩……”
反正跑也跑不掉了。
眼眶發熱,想要落淚,他脾氣跟六月的天氣時好時壞,難伺候得很。
下酸痛,腳腕也疼,倒想看看,他還有什麽法子折騰。
雲奕拽過手中的帕子,扔到地上,“不用你做這些。”
提到雲嫣,語氣溫和了些,“雲家供錦玉食,教詩書禮儀,倒好,幫著外人,拐走自家嫂子,我做兄長的,沒把趕出家門就算仁慈。”
李允寧聽到“嫂子”二字,心髒怦怦一跳,想說算雲嫣哪門嫂子,前麵可不得加個“小”字。
如果他為這事生氣,得替雲嫣辯解:“幽州雲家沒有主母,姑娘們長大了,婚事沒人持……也是為了一樁好婚事……”
雲奕怪異地覷一眼,李允寧也覺自己小小年紀,說話有點老氣橫秋,小聲嘀咕:“你早點娶妻不就行了……”
“你說什麽?”
“沒什麽……”
“他們都有苦衷,就我是十惡不赦、謀人命的壞人。”雲奕不不吐出一句。
李允寧奇怪地看著他,不懂他又發什麽瘋。
這話接不是,不接也不是,哪句沒說對,兩人怕又吵架,故作困覺打個哈欠,“我累了,去睡覺了……”
拖著傷的右腳,一瘸一拐,向裏間走。
“李允寧,”雲奕連名帶姓喚,“在你心裏,我是不是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這還用說!李允寧大大翻個白眼,第一次見麵,占清白,然後囚為婢,刀子似的話語不知說過多,為了哄騙來幽州,甚至不惜對小侄子下手……
他抓了雲嫣,想必已經審問出托鄭譯調查天花一事。
沒有回頭,歎了口氣:“你做了什麽壞事,自己心裏不清楚嗎?”何必要別人赤條條地揭出來。
“你也覺得,我真的給你侄子染了天花?”雲奕直截了當地問。
“難道不是嗎?”李允寧回頭,定定地道,“別告訴我,你和這件事沒有一點關係!”
雲奕沉默半晌,說:“有。”
李允寧譏誚地笑了一下,轉想走,不願再和他多說一個字。
他沒承認之前,心中曾存過一僥幸,他惡名在外,許是逍遙侯府的下人汙蔑他,或者鄭譯為讓死心,順勢而為編造謊言。
此刻他大大方方的坦承,像一把千斤重的錘子,一記捶破了天真的幻想,更鑿碎了對他這個人還心存良善的希。
壞人就是壞人,無論多麽溫,心都汙黑爛的!
“寧寧,”雲奕起,急步從後抱住,地,低聲道,“不是天花,是水花……”
天花和水花相差一字,卻有天壤之別。患上天花,十人五死,而水花,和風寒一樣常見,一般喝幾副藥休息幾天便好。
偏偏,這兩種疾病癥狀相似,都是發熱起疹,不同的是,天花的疹子含膿水,水花的疹子裏是清。
李允寧那日去逍遙侯府,隻站在窗外,沒有進房細瞧小侄子上的疹子。
正猶疑不定,雲奕下頜抵頰邊,輕道:“我略懂醫,怎麽會不知道天花的兇險,你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貿然使用天花設陷。”
“你聽雲嫣說,我找的城外村民,村民家貧,沒錢醫治上天花,可莫名幾天就好了,還有你小侄子,也是幾天好轉。但你出門問問,有幾天就痊愈的天花嗎?沒有個把月,哪能好得了。你有個堂姐因此不治亡,你最清楚……”
“你要不信,等回了京找皇後,請太醫親自給小侄子診斷,看得的是天花還是水花……”
雲奕很說這麽多話,和長篇大論解釋,李允寧腦子裏一時懵懵的。
他說的看似有道理,可人猾機詐,誰知是不是詭辯。
即便一切如他所言,他騙來幽州,卻是事實!
李允寧使力想掙開他,“你放開我,我要回家!”
“寧寧,”雲奕越抱越,恨不得把融進裏,“你答應的,陪我兩年……”
“你做夢!你這個騙子……”李允寧掙不,偏頭一口狠狠咬在他胳臂上,直到腥味道浸齒間,才鬆口,“我不在這兒,我要回京……”
雲奕原本有些生氣李允寧聽信鄭譯片麵之詞,認定他為誆來幽州對小侄子下狠手。這會兒見如此憤怒他設計,飛速想法子安。
他扳過,凝視通紅濡的臉,輕輕拭去淚痕,溫聲道:“幽州離京千裏之遙,你一個人怎麽回去,鄭譯已經走了。哪怕你要寫信給皇後,派人來接你,沒人給送,信也飛不到宮裏去。”
李允寧泄氣垂頭。
早知道,哭鬧掙紮,雲奕不會為之所。
一人連遠門沒出過,怎麽回得去京城,他本不會讓走,別提好心幫忙送信。
李允寧抓住他的手,像隻傷的小進他懷裏,哭求:“雲奕,你看在我伺候你這麽久的份上,放我走吧……我想我皇兄,我想回家……”
雲奕圈,輕後背,“你長大了,不能像孩子一樣老找家人,你想做什麽我都依你,留在這裏不好嗎?”
李允寧沉默。
如果沒有亡國之仇,如果隻是前朝一個普通貴,或宮,會考慮,稀裏糊塗留他邊。
可那仇,像從前奉先殿裏供奉的祖宗們,持著一把鋒利的鍘刀懸頭上,時刻提醒不能忘本。
不複仇,不能連自己都守不住。
“我在幽州,心在京城,過得不會開心。”
“一隻想飛的麻雀,你要囚在籠子裏,終有一天,它會死掉……”
小時候,有個堂姐了救治的麻雀,回去養著,沒過兩天,鳥兒撞籠沒了。
麻雀隻是自由,而,比它承得更多。
雲奕無力地歎了口氣。
小公主格剛烈,亡國那日他便知道,一直用逍遙侯府吊著求生的意誌。
以麻雀喻己,表明心誌,他不能不給個說法。
“寧寧,”雲奕挲的長發,思忖道,“這樣,你給我生個孩子,留個念想,我還你自由,好不好?”
李允寧聽完,簡直想掰斷他的手,塞他裏!
夾在父母仇恨中的孩子,這一生能幸福嗎?
且不說新帝願不願意讓李氏脈再度延續。
將來他會娶妻,會有嫡子,生的庶出孩子一時新鮮,過了拋在腦後。他本來就憎惡雲家庶出的兄弟姐妹。
更重要的,已經有皇兄侄子兩個把柄在他手上,再來一個孩子,這輩子真是死死和他拴上。
說得好聽,還自由,如果生了,他以後時不時拿孩子引,還是會忍不住回來。
還在幽州,不能和他杠,直接說不生。萬一他停了男子的避子藥,又不給避孕的方子,回回弄進去,豈不很快懷上?
得等回到京城,找周薔做主,再和他提離開的事。
李允寧吸了兩下小鼻子,道:“我還小,生孩子風險大……”
雲奕把玩的發,沉著:“今年懷,明年生,有十七了……”
當今子十五六歲出嫁,婚後便懷孕生子的也多。
“我不要,我害怕……”李允寧像小孩子似的撒,邊揪他襟、邊商量,“你早日忙完幽州的事,我們回京,我給你生個孩子,你放我走……”
雲奕瞧撲閃著澄澈如水的淚眼,撇開臉笑笑。
這副神,跟在邀月樓騙他說手指破,是因為給他學做裏紮的一模一樣。
結果,轉頭給他下迷藥,逃跑後,他天真地問小圓,在家做過男子裏嗎?
小圓搖頭。
今早上他倒在馬車裏發現寢著針線蹩腳的口袋,裏麵裝著銀錢,上麵還有零星跡。
說給他做服這種小事都是假的,何況生孩子這樣的大事。
——緩兵之計而已。
雲奕心思轉了幾轉,什麽也沒說,不聲扣上一隻手,與掌心合,笑道:“一言為定。”
李允寧見他答應,以為自己撒耍癡起了作用,小小放下心來。
雲奕的眼神飄向窗外黑沉的夜,他說的一言為定,是指生孩子,而不是回京之後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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