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綏寧的薄脣抿一條近乎鋒銳的線,他看着瑟瑟發抖,卻始終一言不發。
佳南似乎知道他並不會回答,於是悽然笑了笑:
“我從十五歲開始你,這就是你一直辱我的理由嗎?”
陳綏寧靠在牀上,隨手點了一支菸。其實他不需要藉助任何事讓自己變得清醒起來,他只是……此刻不想去看的表。
他慢慢地吐出菸圈,側看着
站起來,有些慌地整理着,忽然諷刺地笑了笑:“現在你還想和我在一起嗎,像以前那樣?”
佳南的作頓了頓,沒有回頭,良久,終於用抖的雙手把襯的扣子繫上了。
“我只想請你……放過我。”
佳南看不到此刻陳綏寧的表,可想等他的回答。
他雖然惡劣、變態,卻是個守諾的人。
很久很久,到底沒有聽到那一句“好”。
佳南踏出房門,忽然聽到他帶着輕笑的聲音,非常溫和:“好,許佳南,我放過你。”
的心臟重重一,低聲說:“謝謝。”
陳綏寧將手中的煙摁滅在菸缸中,不聲地勾起脣角,一字一句地說:“不過,我想……你馬上就會後悔自己說過這句話。”
門輕輕地扣上了,他看着消失的背影,閉眼的剎那,想起說:“我從十五歲開始你……”
那年十五歲嗎?
那是他見過的最像洋娃娃的孩子,像是白瓷,脣也是的。在海邊,穿一件很薄很的白襯衫,下襬紮起來,腰肢那樣——令他想起家中養着的那盆吊蘭纖長的葉子。
毫不認生地跑過來拉住自己的手,然後抹了抹滿臉的汗:“哥哥,我們去那邊玩!”
向來討厭旁人接的自己,竟然被牽了手,在這片私人海灘上越走越遠。回來的時候走不了,他心甘願地揹着回來。他的小臂着細
膩潔白的小,上邊還沾着糙的沙粒,十分奇妙的。
那種……他閉上眼睛,發現此刻依然能回憶起來。可他,大概永遠都找不回來了吧?
佳南出門的時候,B幢大廳裏只剩下陸嫣一個人,很快走過來,憂心忡忡地上下打量:“怎麼樣?”
佳南此刻連強歡笑的力氣都沒有,只是點點頭說:“沒事了。”
陸嫣見臉上似乎有哭過的痕跡,低聲詢問說:“被訓了嗎?”
佳南先是搖頭,很快又點頭說:“是我的失誤,對不起。”
陸嫣拍拍的肩膀,般一笑,卻什麼都沒說。
們一道走至門口,陸嫣停下腳步:“開車來的嗎?”
佳南搖頭。
“那我送你。”
佳南還沒開口,門口進來一個年輕人,抓了住頭髮,很是驚訝:“哎,你還沒回去嗎?”
陸嫣認得他是OME的技總監,因見他們似是識,就先離開了。
“你來找……陳先生嗎?”佳南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些不自然地頓了頓。
“哦,不是。”他一口否認,又藉着燈仔細打量佳南的臉,“你……還好吧?”
似乎他每次見到自己,都是異常狼狽的樣子呢。佳南有些恍惚地想,點了點頭。
“呃,他是有點六親不認,不過不可否認,在他上,能學會很多東西。”柏林拍拍的肩膀,安說,“你不是很早就認識他嗎?應該能理解的。”
他們走到路邊,柏林忽然說:“你嗎?”
佳南下意識地肚子,然後說:“不。”
“呃……”柏林額,“可是我了。”
他開一輛極普通的雪佛蘭,二話不說就出了山莊,三拐四拐,門路就開進一個小巷。
“這是什麼地方?”
“翡海最有名的夜宵店啊,煎餃和湯最有名了。”
“好像你在這裏住了很久的樣子?”
“不算久,前後加起來兩個多月。”柏林眯起眼睛說,“不過人呢,就是要善於發現這種生活的小樂趣。譬如說我們在意大利去的酒吧,和西西里的冰激凌。”
昏黃的燈下,佳南側頭看着他,對這個男人有些刮目相看。而他依舊是不以爲然的模樣,起去點了四兩煎餃和兩碗湯。
老闆將食端上來,煎餃炸得金黃,湯香氣撲鼻,佳南悄悄嚥了口口水,柏林得意地看一眼,很有氣勢地說:“吃!”
半個小時前,失魂落魄地從房間裏出來的許佳南,絕對想不到自己還有這麼好的胃口,吃下了整整兩盤煎餃和一大碗湯。煎餃裏的湯極其鮮,吃完似乎整個胃都膨脹起來了,渾都是暖洋洋的。
“今天玩得好嗎?”的心終於稍稍好些,隨口找了話題。
“呃……你指什麼?”柏林的臉上微微過一不自然。
佳南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金樽不好玩兒嗎?”頓了頓,半開玩笑,“至我知
道,裏邊的孩都很漂亮。”
柏林抿了抿脣,似乎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佳南識相地住,默默向窗外。
“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那種場合的。”柏林在等紅燈的時候慢吞吞地開口,“比如我,還有陳綏寧也是例外。”
佳南諷刺地抿了抿脣角,相信柏林的話,只是陳綏寧……他大概是有些潔癖的,或者……就像剛纔那樣,對於他來說,選擇可以更多。
“是這裏嗎?”車子停下來,柏林嘀咕了一聲,“還方便的。”
佳南正要和他說再見,聽到他嘀咕了一句:“要不我和你做鄰居吧?”他的表很認真,“公司給我安排的是酒店套房,我覺得太沒人味了。”
“是我們酒店?”
柏林搖頭:“濱海離總部太遠了。不過如果是在濱海,能常常看到你的話,我也會考慮。”
佳南有些不確定他是不是很認真地在說出這句話,一時間無法接口。
“好啦,明天見。”柏林轉了話題,笑眯眯地對說再見。
翌日開始正式的集團會議。
流程進行得異常順利。總部的高層十分頻繁地穿梭在各個分會場之間,雖然忙,卻不。佳南難免還會在這裏那裏遇到陳綏寧,不過他的邊總是有很多人跟着,衆星拱月的樣子,很懷疑他是否會注意到自己。
偶爾幾次迎面見到,佳南覺得高興的是,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諾,不過微微頷首,便肩而過,彷彿
只是上級與下級間的關係,得而疏離。
下午佳南經過分會場,正是茶歇的時候。大多數人都離開了位置,去後臺取咖啡或者點心,一時間會場空落落的。
這個會議室是按着古典中國風格裝飾的,紅木椅子也都放得橫七豎八。第一眼看到了名牌上的某個名字,腳步便頓了頓,住一名服務員,低聲吩咐了幾句。
服務生應了一聲,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厚厚的錦墊,放在了其中一張座椅上。
舒凌靠在側門邊,面無表地看着這一幕,直到許佳南離開,才慢慢走向自己的位置。是工作起來就會忘記一切的人,椅子坐着雖不舒服,也是直到會議中間纔想起來的,現在加上了坐墊,便舒適了許多。
服務生走過來,地將面前一口未的咖啡撤下,詢問:“舒小姐,給您換溫水好嗎?”
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又閉了閉眼睛,會議馬上要開始了,卻站起來走到門口,撥了電話。
電話接通的時候,舒凌卻忽然忘了要說什麼了。
是要諷刺他這樣的人,卻有這樣一位善良心的前友嗎?
不痛不地說了幾句,電話那邊陳綏寧態度卻是淡淡的,反倒不着痕跡地說:“你要小心。”
“嗯?”
“或許也沒那麼好心,你確定那個墊子裏沒有藏着什麼東西?”陳綏寧漫不經心地說,“別忘了,我娶你那天,做了什麼
。”
舒凌沉默了一會兒,不置可否地評價:“那的段數也太低了。”
“寶貝,你要以的……”他似乎醞釀了很久,才終於說,“的水平來思考。”
“那你究竟在什麼?”舒凌很快接上,躊躇着要不要補上一個時間限定詞“以前”。
陳綏寧的語氣卻倏然變得生冷:“這與你無關。”
舒凌並不在意,只輕輕笑了一聲:“陳綏寧,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和一個魔鬼生活得久了,就連自己都變得冷起來。”
“謬讚。”陳綏寧的語氣重新回覆了往常的自如,“你也不差。”
一時間無話可說,徑直掛了電話。
大廳裏的空氣清新得多,舒凌眯着眼睛看着許佳南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調整表,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佳南在那個瞬間覺得有些不知所措,其實剛纔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下意識的,又或許……孕婦本就值得更好地關懷?忽然覺得自己“博”得可笑,像個聖母。倉促地笑了笑,轉離開了。
舒凌看着的背影,眼神中卻……頗有些錯綜複雜。
年會最後一天,開晨會的時候,佳南再三強調了不要鬆懈。這四天,覺得自己像是一盞不曾停下的陀螺。到了臨近最後的時刻,東倒西歪的,竟有些不安。而這一場晚宴,要和父親一起出席。
在濱海這個最大的宴會廳裏,很微妙地左右分
了席次。左邊大多是些青壯派年輕人;至於右邊,坐的都是OME的元老級人,有些已經不在管理層,只是偶爾在董事會上面。許彥海帶着一一向長輩們打招呼。
這樣一來,幾乎所有同事都知道就是許總的獨生,不時有人出詫異的神。當然,對於OME的高層來說,許彥海親自帶兒出席晚宴,已經有人嗅出了一敏的味道。許老爺子過一次手後,一直欠佳,恐怕現在已經是兒接班的時候了。
不了會被誇“令聰明得”,又或者有消息靈通的,徑直便說“聽說這次會議是令主管負責的,真是將門虎”之類的話,佳南低眉斂目,一一聽過,直到父親最後淡淡地對說:“小囡,這些人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懂嗎?”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對說話,佳南瞪大眼睛,專注地看着父親。
“生意場上的你來我往,都是虛的。他們今天討好你,說不定明天就惦記着你手裏OME的原始和濱海山莊的運營權。”許彥海冷冷笑了笑,“不要相信任何人。”
佳南點頭,低聲說:“我知道了。”
席間也不是沒看到不遠的那個影,穿着銀灰的西服,哪怕不說話,也始終是衆人的目焦點所在。佳南如今可以若無其事地與他出現在同一場合,甚至……當他走過來時,竟能安安穩穩地
看着他,彷彿只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陳綏寧第一個問候的自然是許彥海,他似乎知道他行有些不便,十分地彎下腰,不知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許彥海就哈哈大笑起來,連聲說“好”,轉頭又對兒說:“許佳南,以後多向綏寧學學。”
笑了笑,只說了句“好”。
而陳綏寧回過頭,用兄長的目審視着佳南,笑着說:“好久不見。”
如果是以前,這樣的場面,佳南大概連半分鐘都撐不下吧?可是現在,保持着脣角那抹弧度妥帖的微笑,直到陳綏寧的背影離開自己的視線。
重新坐下的時候,看到父親一低頭,微笑在剎那間無影無蹤,眼角余中那凌厲到近乎狠毒的……竟讓打了個寒噤。早就察覺出,父親與陳綏寧之間,一定有什麼問題。可是他們兩人,卻都諱莫如深,從來不向吐分毫。
佳南不得不相信,很多時候,男人們的冷酷與堅定,是人遠遠無法企及的。
晚宴結束後,佳南將父親送上車,又趕去金樽招待柏林他們一行。這一晚忽然開始下雨,便隨手向同事拿了把傘,是酒店用傘。黑,傘骨很,傘面大,一個人掌着,形頗有些纖瘦,異常孤獨。穿的高跟鞋鞋跟又高,好幾次都在小水坑中打,最後到了門口,來不及整理下儀容,便急匆匆地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