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乘步攆過去,抬步攆的小廝們被催得火急火燎,匆匆到門前,跟在一旁的李嬤嬤都小跑出滿背的熱汗。
果然這廂才踏進院門,便聽得院屋里傳來一聲沉悶的拍桌聲,隨其后便是男人含怒意的斥責。
“小小年紀,你好大的膽子!”
陸進廉看著眼前那一筋的丫頭,濃眉深鎖,“這些日子果真是容深把你給慣壞了,慣的你不知天高地厚,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
他眼中盛滿無從安放的怒意,面前的人已經在克制中,然而婉婉知道,那不過就是只被人中痛的紙老虎罷了。
陸進廉為何生氣,因為前一刻問了他,“侯爺當真從沒覺得自己錯了嗎?”
先夫人走后,堂堂靖安侯府寧肯違背禮數扶正個妾室也不愿再娶妻續弦,而先夫人生前最后住的院子,至今還有人日日打掃保持原狀,還有府中那南苑,任陸瑾先后幾次提及也不肯給,反而執意要留給陸玨……諸如此間種種。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的錯,只是從來都不肯承認、還試圖飾太平而已。
婉婉直視陸進廉,又問他:“侯府為何變如今的樣子,人之間勾心斗角,姐妹相輕、兄弟鬩墻,侯爺可曾想過為什麼?”
“您是個好,但作為丈夫、作為父親,您從來都沒有稱職過,夫人和姨娘為了得到您的眷顧爭,陸雯與陸淇為了您的寵爭,男人們則需要為了您的重而爭斗,可這中間您做了什麼?”
“先夫人與夫人先后痛失其子時,您有真正耐心地去過們嗎?陸雯與陸淇彼此惡言相向,您有試圖教導兩個姑娘寬以待人嗎?還有夫君時被兄長欺凌、推進水中落下一輩子的痼疾,您那些時候都在做什麼呢?”
一字一句盡都朝著陸進廉的心窩子里扎去。
陸進廉坐在桌案后面容郁,雙手搭在扶手上握拳,沉沉目凝視著幾步之外咄咄人的小丫頭,卻沒有言語。
他不說,婉婉替他說。
“您始終什麼都沒有做!是您教會他們默認只要爭贏了,就能擁有一切!”
屋里霎時一片寂靜無聲。
而屋外,陸老夫人正抬起來打算邁進屋的步子,悄然又放了回去,站在門口無聲地搖了搖頭,長嘆出一口氣。
陸家這些爛到骨子里的病,早不是一日兩日了。
從前老太爺還在時只不過初見端倪,后來老太爺去了,剩下老夫人自己,常年喝藥維持病,很多事更加了力不從心,日日所盼的便只有家宅安寧。
可其實深宅大院就好似那不見底的湖泊,面上看著波瀾不興、如鏡,里卻不知有多浪濤在暗地里洶涌。
罷了,既然已經被人劃破了表面的安寧,便許一次分辨個清楚明白好了。
陸老夫人一念及此,輕輕拍了拍李嬤嬤的手,悄無聲息地折出院門,半句沒教人回稟,坐上步攆便又回了浮玉居。
這日后來便只有云茵與長言等在外頭。
屋里之后沒有再傳出來拍桌怒喝的聲音,婉婉也沒有真的長言將那名通風報信的侍衛押進去對峙。
大約小半個時辰后,門前的里終于有人影閃。
云茵忙迎上去扶住婉婉的手,側目瞧面容平靜,卻也忍不住關切問:“沒事吧,現在是怎麼個說法?”
婉婉說不上來,只簡短道:“等。”
便是等,不可能越過老夫人、越過一家之主和當家主母,自己去對府上的另外兩個公子如何。
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眼下除了陸進廉,侯府沒有誰能更名正言順置那兄弟二人。
婉婉走后,陸進廉獨自一個人在書房里,沉默靜坐許久。
那丫頭臨走還問他:“夫君他將信箋遞給您,為公也好、為私也罷,教做錯事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對您而言真的那麼難嗎?”
陸進廉真是頭一回見這樣一筋的孩子。
不會圓融周折、不會拐彎抹角,一旦認定了對錯,便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眼里只有陸玨,一心要為他求個明明白白地公道。
陸進廉靠著椅背,腦海中有些放空,莫名之間,忽然想起那時陸玨頭回跟他說要娶婉婉為妻時的景。
終大事,被陸玨說一頓稀松尋常地午膳一般,清清冷冷,無波無瀾。
可當陸進廉滿腔不愿地試圖阻攔,直白問他:“你選了,但想過沒有,或許抗不起世子夫人這份重擔?”
陸玨起初神未有容。
陸進廉又道:“了世子夫人便難免要眾人的矚目,但沒有顯赫的出,沒有圓融的手段,不會長袖善舞,家中幾個姐妹間已是欺負的那一個,與你在一起,旁人會用異樣挑剔的眼看,背后對竊竊私語,你覺得這些不值一提,卻不可能始終都不在意。”
“等終于覺得委屈了,天長日久,上百次的委屈積累心結,你自以為給了最好的,卻日復一日郁郁寡歡。”
“若再因你而了旁人暗地里的磋磨、嘲諷,那時會怨怪你,是你將推上那個原本不該是的位置,為眾矢之的。”
陸進廉那時懷著滿副過來人的事與愿違,語重心長地告誡他三思而后行,及時打消這注定不得善果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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