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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好細腰》 第429章 恃力者亡

馮蘊將裴家父安置在安渡的宅子里。

這宅子還是當初讓文慧在玉堂春擺牌子收購來的。

那時候安渡在戰爭影下,房舍是不值錢的,一口氣買下不

要不是淳于焰從中作梗,在花月澗跟打擂臺,抬起高價收購,還能買更多便宜貨。

現如今安渡為大晉輔都,當初低價置辦的東西,全都變了香餑餑,賺了個金缽滿盆。

而這,不過短短一年。

這座宅子三進有余,清雅別致,是馮蘊從王典手上買來的。

王典的小妾和他兒子的事,后來鬧得滿城風雨,他自覺無在安渡立足,又恰逢安渡被戰爭影籠罩,他索將財產手,領著全家南下,五十萬錢便將宅子甩賣給了馮蘊,還連帶著不帶不走的家什。

當然,王典一直到離開安渡,都不知道馮蘊就是當初夜家宅,把他的兒子和小妾從被窩里的那伙流匪頭目。

這是馮蘊在安渡郡,最大的一座。

之前閑置了一段時間,從并州回來后,便派人重新進行了整修,得知敖七準備在安渡大婚,又陸續差人過來灑掃歸整,添了一些家什,看上去更是像模像樣,即使是王典回來,只怕都要贊嘆一聲。

裴媛怎麼看怎麼滿意。

“這宅子賃租多?回頭我把錢被給弟妹。”

馮蘊微微一笑,“自家宅子,阿姊安心住下便是,說錢就外道了。”

微熹,照著瑩白致的面容,天姿國

裴媛扭頭看來,心有那麼一瞬的震

一直知道馮蘊在做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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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個婦道人家,便是有些手腕,又能賺幾個?

要有閑錢,為何自己如何還住在一個小村莊里?

所以,當時得知裴獗把大將軍府進獻給朝廷的時候,裴媛的心其實是反對的。

小皇帝要建離宮,修就是了。

為國庫省錢,不是傻子又是什麼?

從來做不了裴獗的主,也就沒有多問。

只是,私下里也和裴沖討論過,阿獗住在長門很不像話,就像個倒門的贅婿。

甚至拿出積蓄,想在安渡給裴獗置辦一座宅子……

當然,被裴沖拒絕了。

他不慣孩子。

都是一朝的攝政大王了,還啃老不

“贅婿就贅婿,由他去。”

父親發了話,裴媛不敢再多言多語,可這次來安渡,還是特地帶上了己錢,準備自己過來看看,要是有看中的宅子,就先買下來。

跟敖政和離后,吃住都在裴府,等同于往后要靠著弟弟了。手上有一筆錢,和離后,全是自己的,也沒有人敢說三道四,說拿婆家

的錢補娘家,要是能為弟弟出一點力,也能心安一些……

但如今所見,全不是事先預想。

裴媛暫時按下心里的顧慮,在馮蘊的帶領下,參觀了這座氣派的宅子……

“弟妹用心了。”由衷的激。

可以看得出來,馮蘊為了接他們過來,是費了些心思的。

父親的住的住,就好似知道他們的喜好一般,妥妥帖帖,極是舒服。

尤其兩個孩子的屋子,充滿了真和趣,可把阿左和阿右樂壞了,沖進去就在地上打滾……

孩子高興,當娘的心就得一塌糊涂。

“別只顧著樂,還不起來給舅母道謝!”

兩只小的本就喜歡馮蘊,聽到阿母的吩咐,齊刷刷爬起,整理好裳,對馮蘊深深鞠躬。

“多謝舅母。”

馮蘊阿右的頭。

“玩去吧。”

小兩只噢地喚,又跑開了。

馮蘊側目看著裴媛,“婚期沒幾日了,還有些細節需要敲定,我和阿姊坐下來商議商議吧。”

裴媛點頭,“甚好。”

倆走在前面,仆從們跟在后面。

小滿見過崔稚不止一次,這位貴當初到花溪村來蹙著眉,擺著譜,各種不喜的表還記憶猶新……

所以,就忍不住多看幾眼。

大多數人,還在娘肚子里的時候,人生就已定型,像崔稚這般的大起大落,不會落井下石,但還是很好奇,頻頻打量。

這樣的目落在崔稚的眼里,就極有諷刺了。

天生貴,做不來奴婢。

可隨著父兄的離去,阿母的慘死,帶著一個與自己并不親厚的庶妹,也算是嘗盡了世間的冷暖,早已學會低下高貴的頭……

但那是在陌生人的面前。

來到安渡,見到舊識,尤其是再見馮蘊——那個敖七藏在心尖尖的人,要說完全釋然,是絕無可能的。

什麼也做不了。

連害臊和都是奢侈。

只能低著頭,聽馮蘊和敖夫人談笑風生……

裴媛大抵也怕尷尬,從頭到尾沒有和馮蘊提及崔稚的事,就像當真只是一個普通的仆

但是,二人在間坐下,剛提到敖七的婚事,心的不平和不滿,就控制不住的流出來。

“蠻夷之,世俗不通,小七這樁婚事,不瞞弟妹,我是哪哪都不滿意的……”

如今可以坦然地對馮蘊說心里話,并不拿當外人。

對敖七迷馮蘊的那點小緒,自從敖七應下烏合部的婚事,也就轉移到了那個素未謀面的兒媳婦上……

馮蘊看得出來敖夫人的心思,但沒有立場多說什麼,何況崔稚也在面前。

于是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裴媛憋著緒,略略有些不自在。

畢竟不是一個習慣在背后說人壞話的人。

“我也不是看不起,只是打小在那,那什麼黑背峽谷長大,跟小七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何做得夫妻?”

馮蘊平靜地笑笑,仍不吭聲。

裴媛道“小七秉善,遇上這麼一個媳婦,這輩子算是給耽誤了……”

馮蘊沒去看崔稚什麼表,只是眼風掃到垂立的手,微微卷,仿似用了很大的力量。

沉默中,散發出一種無端的力。

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阿姊也別太心了。”

這話簡直是萬能回答。

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說。

裴媛講不下去了,剩下的話干地咽回去。

“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請柬都發出去了,還能如何?辦吧,著頭皮,也要辦了!”

馮蘊微微一笑,示意小滿。

“把我寫的單子拿來。”

小滿應一聲,從崔稚邊走過來,雙手呈給裴媛。

“敖夫人請過目。”

這頭馮蘊和裴媛在商量敖七的婚事,前頭裴獗和裴沖相對而坐,久久都沒有聲音。

兩個都不是多話的人,悶到一起,氣氛便格外凝重。

裴獗看著仍然沒有消氣的父親,打破沉寂。

“中京是不會要你一個人回去住的。你要著實想念阿母,我讓人把墳遷來……”

裴沖方才還沒什麼反應,聞聲頭一抬,厲厲地盯住他。

“你敢!”

裴獗角微抿,“不遷就不遷,你說了算。”

“哼!”要是他說了算,此刻他就不會出現在安渡,而是葬在中京那一夜的大火里。

這時,應該已經跟亡妻團圓了。

一個下半癱瘓的人,即使有人侍候,日子其實也不那麼好過。漫長的歲月里,他常常會覺得死亡才是解

“你阿母等太久了。”裴沖沉片刻,突然開口,聲音帶著淡淡的落寞。

裴獗睨著他的臉,“認真之言?”

br> 裴沖一怔,“什麼?”

裴獗道“我送你去?”

裴沖……

世上最不孝的不孝子大概都說不出這種話來,只會默默地做出來……

裴沖道“不說這個了。小七大婚,是喜事。”

裴獗嗯一聲,面淡淡,“明日去花溪村走走吧。那邊在開河道,熱鬧。”

之前裴媛來信說,老父親日里就將自己關在小院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很是讓為難。

裴獗是想讓他出去散散心。

裴沖心下明白,沉思一下點頭應下。

裴獗松口氣,“日子沒那麼糟糕,好好活著。”

裴沖不置可否。

父子間從來不繞彎子,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他們一直這樣相

所以,裴沖思忖片刻,便又問他。

“你準備將小皇帝留下多久?”

四目相對,裴獗的眉頭不經意蹙起。

“此事不取決于我。”

“你啊!”裴沖喟嘆一聲,一改方才的寡淡,頗有些語重心長。

“皇帝就該待在西京,金鑾殿上,而不是遠在安渡的小村莊。旁人不敢說,和旁人不會說,是兩回事,你可明白?”

裴獗點頭,“明白。”

裴沖問“那你要想仔細,該怎麼做。”

裴獗語調輕緩,“裴家事君以忠,我自當鞠躬盡瘁,阿父放心便是。”

此話一出,裴沖鎖的眉頭松了松。

然則……

即使裴獗已經保證不會對那把龍椅什麼心思,他還是鄭重其事地再次勸誡。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我兒當要謹記,大丈夫頂天立地,莫貪、莫傲,莫自大。”

裴獗揚眉看他,沉默良久才道

“有些債,總得討回來。”

裴沖聞聲,瞳孔略微一

“你想做甚?”

裴獗淡淡冷笑,沒有說話。

裴沖問“時的事,你還記得清嗎?”

裴獗緩緩地瞇了瞇眼,似乎看到了臺城舊宅,滿院花樹,綠窗青苔。幾株芭蕉瑟瑟,一枝杏花出墻。

那時的月牙巷里,有馮家,有蕭家,還有謝家……

他的房間便有一扇這樣的窗。

裴獗過去。

不知何時,照在窗欞上的那一抹,已然收云層,天空中云彌漫。

許是要下雨了,一群寒撲騰著翅膀,沖出屋檐,飛向天際,發出凄厲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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