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計
千里之外的山南海域。
落日把海平面燙出刺眼的黃金鱗,風還鼓著熱氣,壞小孩兒似的,煽靜謐的海水涌出浪濤,打出白,一撲一撲地撞在的船上。
這船怪異極了。
船上有巨大的前甲板,后甲板小些,船樓高三層。
船樓頂端有一傾斜高桿,桿頭還用網兜吊著巨石,船舷堆著大量犁須鏢、竹篙、鉤子,船上繪著一頭巨大的蛟龍,蛟龍的雙眼各有一道若若現的人影。
這是令山南十二城所有人聞風喪膽的黑蛟船。
外邊兒海風徐徐,船艙里酒香熏熏,小核桃上上下下跑了好幾圈才找到王,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捧著一卷紙,激得聲兒都是抖的:“王!贏啦!蛟龍旗上了帝弓灣的土地,大祁哥沿著帝弓灣放了一溜兒的炮仗!破云軍被打回陸地,屁都不是!”
“屁都不是!”
底下的敞懷大漢們高舉酒碗,齊聲喊。
喧鬧里,有個人懶洋洋躺在竹椅上,長隨意疊著,襟微敞,一尾黑蛟龍盤桓在口勁的上,手攤在旁,握著一只水晶杯,酒輕晃,在窗的天里明明暗暗。
眉幾乎是從眼角削出來,利劍一般,一雙眼漂亮得很,眼角微微折起就帶了點兒輕浮公子的味道,只是略深,輕浮外放,整個人顯得野浪。
是個壞種。
他瞇著醉眼拆信,看過后隨手拿煙槍一懟,燃起火星后扔到了酒碗里。
“噗呲”一聲。
他懶散道:“小核桃啊。”
“在!”
“告訴大祁,放一圈兒怎麼夠呢,”他猛地坐直,雙眼驟利,酒碗砰地在他跟前砸爛,陶四濺,酒香開,“給老子放!讓先鋒船把炮仗炸到破云軍腦袋上去!讓破云軍過個早年!”
底下的大漢們隨之噼里啪啦地猛砸酒碗,陶片碎了一地,酒滲木板里,整座艙室里酒意沖天,煞氣也沖天。
落日徹底沉海平面,海鷂子乘著最后一點夕輝,將指令傳達到帝弓灣。
這一夜,破云軍的旗幟被來自近海的飛火箭點燃,火映不到陸地部,但戰敗的消息猶如登岸的颶風,席卷了山南十二城。
這是近百年來,山南海域的土地第一次被海寇上旗子。
風尾旋在山南十二城的每一角落,攪刮著每一個人,將士平民的心被吊在半空,吹得搖搖晃晃,仿佛看到了沖天的怒濤里一頭猙獰的黑蛟龍。
那是烏溟海上的無冕之王——阿勒。
高瑜將將抵達軍營,就和傳信的快馬肩而過,和父親隔著躁的士兵對一眼,不約而同罵了一聲:“媽的!憋屈!”
山南的雨季結束了。
而京城的天開始多變,白日里秋燦燦,到了晚上就刮嘯起北風,寒冽的雨點稀疏地撲在窗上,司絨覺得屋里的燈太黯了。
可這不是的地盤,是太子殿下的臥房。
五日之期已到,太子所謂的“秉燭夜談”,談的也是正經的兌糧之事。
司絨規矩地坐在桌旁。
兩人同時開口。
“殿下……”屋里太黑了。
“你在……”與孤耍什麼心思。
又同時停下來。
封暄合上冊子,面稱不上好看:“你說。”
司絨看他的神,話到口中轉了個彎:“殿下有哪里不滿意?”
“司絨,”他往椅背靠,手指點在兵冊子上,“別跟孤玩這種心思。”
“殿下多心了。”
“對你,怎麼多心都不為過,你要糧,孤要兵戰馬,這樁生意我們本可以順順利利地做,可你先拿糧價的事拖時間,如今又用兵冊子刺探北昭軍,”他往前,“孤要怎麼信你?”
司絨從他指頭下解救出被敲打的冊子,翻開看了一眼,正是那份近戰七、遠戰三、十萬戰馬的兵明晰,合上后說:“是我的錯。”
又從袖中掏出另一卷冊子,移過去:“該是這份。”
封暄沒拿,甚至連看都沒看,冷冷朝過來一眼,意思很明白了,若是這一份還是試探他,那兩人真就沒得談。
司絨沉默地看他。
在封暄將手指頭移到第二份冊子上時,覆在上頭的手也沒移開。
薄冊子在兩人的手指下,像滿屋子滯悶的空氣一樣,凝住,一不。
明白了,又是試探他的冊子,又是一次算計,沒有半點真心。
封暄說不清心里什麼,他們本來就虛虛實實,半真半假,各懷鬼胎,他究竟在奢什麼?
雨勢愈大,嘈嘈落在房頂瓦,屋里只一盞豆熒小宮燈,可可憐憐散著一圈微弱的。
在晦暗里,封暄盯著看了一會兒,面無表,而后站起說:“司絨公主,請吧。”
司絨知道他是生氣了,抓住他的手。
“殿下。”
“太子殿下。”
“封暄。”
一連了三聲,他忽然回頭,把手撐在椅子扶手上,制地把圈在手臂中,薄怒已經控制不住:“你的誠意就是這個。”
“封暄。”司絨忽然打斷他,把手放在他手臂上,抬頭他。
“兵與戰馬已經抵達八里廊周邊,你在云頂山莊給我糧冊的第二日,我便給父汗寫了信,按的是你那份糧冊的價格折算出兵冊子,詳你適才看過,遠近戰兵五五開,并十萬匹戰馬,除此之外,我還給你添了兩百斤赤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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