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早年在東都的十二年，自己也曾名一時，畫過不讓人稱贊的畫作，翻過剛畫完的仕圖，對比一二，慢慢地落了筆。

兩人各自忙著手里的活，耳邊的蟈蟈聲與夜融為一，一點都沒覺得聒噪，反而空曠靜謐。

溫殊用小刀在木上挑完了孔眼，瞟了他一眼，突然小聲問道：“郎君今日是不是出去找工了？”

雖有些丟人，但也不能騙小娘子，很久沒筆了，有些生疏，全神貫注地勾完手里的一畫，才回答：“嗯，沒找到。”

聽出了他的沮喪，小娘子開解道：“找不到慢慢來，郎君不必著急，我有這門手藝在，大不了以后我來養郎君。”

小娘子語氣豪爽，說完膝蓋頂著竹篾，“啪”一聲折了兩半，再埋頭用小刀剃起了刺。

筆鋒一頓，謝劭側目。

幾縷發松開從小娘子的額側垂下，一素，挽起袖口，青蔥十指原本連春水都沒沾過，此時卻握著刀，干起了活兒。

養他。

小娘子對他的真心和誼令人容，同時也愧難當，一夾著燥熱的夜風撲在臉上，謝劭心口驀然一酸，“溫二……”

溫殊依舊埋著頭，“嗯。”

“是我食言了。”

溫殊詫異地看向他。

“新婚夜你我約法三章，我沒辦到，沒讓你過上好日子，抱歉。”

旁邊的燈盞在他眸子映出了兩簇火，眼底清晰可見，微微閃著亮，溫殊一愣，手中的作也停了下來。

突然有些心虛，懷疑是不是自己這一劑藥下得太猛了，趕緩和道，“郎君不要介意，咱們如今這樣，全拜我所賜，郎君沒休了我，我已經知足了。”

都打算做燈籠養他了，就算家底真是被敗的，又如何？

人一旦被后，頭一樣便是開始反省自己，過去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不想還好，一想，愈發覺得對不起小娘子。

新婚夜他竟然還同小娘子吵了一架。

真不是個人。

患難見真，小娘子能為了他不顧一切折回來，救下他的命，如今明知自己無分文，卻依舊不離不棄。

他謝劭何等何能，才得了這樣一個要貌有貌，要有的小娘子青睞。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謝家破產，說起來也不怪，“破產一事，皆因我自己太懶散不作為，并非娘子之錯，我是你夫君，我該對你負責。只是往后要難為娘子同我一道吃苦了。”

謝天謝地，他終于醒悟了。

溫殊有了一種即將要苦盡甘來的希，當下領了他的這份，鼓勵道：“之前的事都過去了，郎君就不要想了，以后多努力便是。”

不用小娘子說，他也知道。

“好。”謝劭點頭，突然手奪了手里的小刀，“娘子教我吧，余下的燈籠我來做。”

溫殊愣住。

“日后這些燈，都有我來做，娘子不必勞。”

事態似乎同自己預想的發展有些出。

絞盡心思，用心良苦，坐在這兒做了半夜的燈籠，斷然不是當真想要他和自己做燈籠，為的也不是讓他繼承自己的缽。

是想讓他振作起來，好好地發揮自己的長，做自己該做的事。

在城時，他明明就能做好，為何就不能去當了？

突然有些沮喪，已經盡力了，要不就這樣吧，謝老夫人要怪罪就怪罪，是能力有限，莫能助……

謝劭并沒有察覺到的神，見遲遲不出聲，手拉了一下袖，“娘子？”

“我不想賣燈，也不想做燈籠。”心底那恨鐵不鋼的，堵到了嗓門眼上，溫殊再也沒忍住，突然起，甩開他的手，滿臉失，毫不避諱地看著跟前的郎君，語氣陌生又冷，“你是打算一輩子做燈籠嗎？就算一天能賣一貫，兩貫，又能賺多錢？能養得起家嗎，能讓我過上好日子嗎，郎君知道我真正想要什麼嗎，我想要足食，想要為人上人，還想當夫人，想要活得鮮，可郎君看看自己如今是何模樣，連給我買幾裳都買不起。”

刺耳的話，扎進人心，比那刀子還鋒利，見封，耳邊一瞬安靜。

剛畫好的燈籠，被那一甩，也跌在了地上。

倒流太快，四肢有些僵，謝劭眼睜睜地看著那盞燈籠，到了旁邊的紗燈，慢慢地燒了起來，卻做不出半點反應。

到了這個份上，溫殊也不想再同他裝下去，“我并非真心想陪郎君吃苦。”

溫殊覺得他的想法，有些太過于天真，“這天底下，又有哪個小娘子愿意吃一輩子的苦？或許也有，但我不是。”

兒時經歷過食不果腹的日子，自己的母親便是因為沒有銀錢買藥，慢慢地壞了子，離開了人世。

比誰都知道銀錢和權利的重要。

就算自己告訴了他，謝家并沒有破產，他還能繼續揮霍，可憑他這副沒有半點上進的模樣，家底遲早還是會被他敗。

“我能與郎君共患難，是因為郎君乃我拜堂親的夫君，我承諾過郎君要同你過一輩子，便不會反悔。就算郎君以后想要繼續過這樣的日子，我也能陪在你邊不離不棄，但那些并非我心之所愿，更不是我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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