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鳶搞不懂他的態度,只是看到阿姒摔倒很是不忍,正不解時,晏書珩已彎下,溫地扶起阿姒。
“還好麼?”
阿姒無神的雙眼波瀾,聲輕喚:“夫君,你回來啦。”
“嗯,先進屋罷。”晏書珩扶進門,手仍極有分寸地隔著。
竹鳶從后去,二人皆著白裳,一人玉冠束發,臨風玉樹,另一人則著月素,烏發以緞帶束起,如出水芙蓉。
倒頗有些琴瑟和鳴的意味。
.
到了房。
阿姒炫耀似地松開青年的手,往前走幾步,來到窗前幾案邊坐下:“夫君你瞧,我已能在屋里自如行了。”
“不錯,大有進益。”
晏書珩不吝贊許,看到手上一烏青,便喚竹鳶取來藥膏。
阿姒出手要接過藥膏自己上藥,
一清冽的香氣撲面而來,他在毫無防備時來到跟前,阿姒下意識后退,手腕卻被他不輕不重地握住了。
腕上一陣清涼。
“你看不見,我來吧。”他淡道。
阿姒睜大了眼,暗道日頭打西邊出來了,他這木頭竟親自給上藥!
他依舊守禮斂,隔著袖握腕子,另一手蘸上藥膏輕輕往上涂。
藥膏清涼,落在破了皮的腕上,又疼又覺舒爽。他打著圈,力度輕,之間隔著一層藥膏,但相時還是怪怪的。
阿姒想收回手,但又被他不容抗拒地抓住。只好屏著氣,渾僵地任他上藥,直到他指腹到一個破口,涼意沖撞著痛意,宛如有一細從傷口自竄腕子,順著手腕向上,直直竄上天靈蓋。
阿姒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從嚨深溢出低低的':“夫君,輕……輕點……”
對面人一愣,旋即低聲笑了,阿姒這才意識到方才那聲實在太過了些。
易惹人誤解,以為在撒。
平日也偶爾故作姿態逗他,但做戲時是早有預謀,為的就是讓他誤解,然而若真被誤解了,反倒覺得不自在。
阿姒抿,竭力讓自己放松,但僵卻從心里蔓延到手上。
“是我手太重了?”青年又輕笑了聲,他低下頭,在腕輕輕吹了吹。
宛如拂過一陣輕風,太過溫反讓阿姒不適應,只覺傷越發火燒火燎。的手不住往回了:“夫君在外辛勞,好容易回家且先歇歇,讓阿鳶來吧。”
“怎這般不逗。”青年低笑。
隨即阿姒聽得窸窣之聲,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風——他起了。
竹鳶上前接過藥膏,繼續替阿姒在踝破的地方上藥。
阿姒又“嘶”了聲。
晏書珩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若是疼的話不如歇著,何苦為難自己。”
阿姒堅定搖頭:“我雖失明,但也不是圈養籠中的貓兒兔兒,若每日除了吃喝就是睡覺,與死了有甚區別呢?”
嗓音天生婉約,清中著稚,如初才綻放且未經歷風雨摧殘的花瓣,語氣卻似風雨中枝葉堅韌不屈。
晏書珩被勾起某些回憶。
散漫如云的目從窗外落回阿姒面上,角輕勾,莞爾笑道:“但活著本就與等死并無甚差別,不是麼?”
阿姒訝然抬頭,他的話在耳邊余音未散,將那毫無緣由的生疏勾了出來。
“為何走神,是我的話嚇著你了?”他淡如晨霧的話打斷的思緒。
阿姒搖搖頭,如實道:“只是突然覺得,夫君好像和從前的你,不大一樣。”
“是麼。”
晏書珩輕睫梢,話語輕散漫,似安、似哄,似引逗。
他凝阿姒清的雙眸里。
“何不一樣?”
第8章
俗話道“說眼盲心不盲”。
未失明前阿姒并不認為這有多難能可貴,但當真失明后,才發覺要修煉到這等境界有多難。
因看不見,時常對所聽到的聲音萬分留意、過度揣測。
正如此刻,笑自己多心,卻控制不住去回味他語氣里微不可查的變化。
很快,阿姒琢磨出這微妙之。
從前他對凡事都不在意,眼眸傲寒,語氣淡漠如寒潭之水。
如今仍舊冷淡,卻像刻意摻了冰而變涼的春水,蘊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似乎還有淡淡嗤諷。
因阿姒自己常喜歡暗地里捉弄旁人,對他人流出的狡黠亦格外敏銳,聽出這諷意并不尖酸刻薄,倒像含笑旁觀、不聲的捉弄。
這本就算不上惡劣,只是這語氣放在江回上,很是陌生。
分別數日,他經歷了什麼?
見凝神思忖,晏書珩興致更濃,復問:“覺得我有何不同?”
阿姒回過神:“是夫君你說話的語氣和從前有些微不同。”
“是我不夠周全,”對面慢悠悠道,“可還發覺其他不同之?”
阿姒搖頭。
他又問:“可曾覺得今日的我與你過去認識的人似曾相識?”
阿姒不明就里,垂睫思量。
江回惜字如金,從不說廢話,揪著這一點定有用意。想來還是因生木訥,不善傳達意,想同多說話卻不知從何手。
阿姒心中有了數,長睫掀起,出飽含意的清澈眼眸:“在我心中,夫君自是獨一無二,誰能與你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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