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搖搖頭,過來替夫君理著襟,“這次與往常不一樣,發兵突然又沒有過得去的理由,何必呢。”
“天子有天子的考量,為臣子不要多事。”花子燕溫地出手,摟了下眼前人,他們自小相識,彼此知知底,極好,輕聲說:“為夫不在的日子,屏兒也要照顧好自己。”
夫人地笑了笑,“花大哥保重自己,尤其是手上的傷才好,千萬別逞強。”
夫妻兩個正說話,忽聽院子里響起一陣腳步聲,隨即相視一笑,都曉得來人是誰。
樞院主使大人,段殊竹。
花夫人出門去備菜,先溫了一壺酒來,段殊竹已在屋子里坐下,笑道:“打擾了。”
“主使如此客氣,別嚇著小子。”將酒給二位倒好,又問:“冷瑤呢,不來嗎?”
段殊竹抿口酒,“一會兒還要起來念經,多睡會兒吧。”
花子燕在邊上笑出聲,“沒見過你這樣疼老婆的人,沒出息。”又瞧夫人瞪了自己一眼,立即不吭聲,垂眸喝酒。
等到對方出了門,方長出一口氣,段殊竹樂得歡,“大將軍看上去也沒好到哪里去。”
花子燕擺擺手,趕換話題,“說正事,你來恐怕不是大早上睡醒了,找我喝酒吧。”
段殊竹佯裝傷心,語重心長,“花子燕啊花子燕,我與你自小一,大戰在即,難道不來送你一程。”
“來,還敢提小時候的事,你逃課,我罰,你淘氣,我被告狀,遇見你啊,也是我此生之福了。”
對面人眉眼彎彎,“好說,好說。”
沒多大會兒,花夫人端來酒菜,知道兩人有話,擺好便走開 ,段殊竹復開口道:“這次出去要多留意邊人,支越那里反而不用擔心,畢竟天寒地凍,天時地利都對咱們有益。”
“邊人?”花子燕將酒飲盡,半開玩笑,“不會是你那個鬧心的弟弟吧!”
“他——”對方挑一下眉,“自己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
花子燕不再接話,段殊竹心思本就難猜,尤其是牽扯到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他也不清楚在對方心目中,蘇澤蘭到底有沒有位置。
“殊竹,其實有些事已經過去了,不用再糾結于此。”花子燕瞧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空,淡淡道:“畢竟是親兄弟!”
“親兄弟,我和庡㳸他哪里像——”
“那是你沒仔細看,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就覺得像。”余瞧對面人沒吱聲,若有所思的模樣,接著說:“你們兩個啊——都長得像段夫人。”
段殊竹輕蔑地笑,酒杯在手心轉了轉,“這可是瘋話,我與他一點也不連相。”
花大將軍直搖頭,顯然不想認輸,“段夫人貌傾城,我雖然那會兒小也記得清楚,尤其是眉眼之間,若若桃,天下無雙,你是瑞眼,蘇澤蘭剛好生了桃花眼,正各自取了夫人一半,可不是像嗎?”
“花大將軍做武將可惜了,巧舌如簧不如與我回樞院。”
段殊竹邊說邊起,隨意在屋踱步,目落到墻上掛的一把威風凜凜陌刀上,在半明半暗晨中生出一煞氣,刀削上的鍛金寒凌冽,讓人不自覺屏氣凝神。
他出神地著,完全沒聽清后人還在啰嗦,“行啊,我也想去樞院養老,等這次回來,勞煩主使給在下挑個好地方,只要不用凈——”猛地噎住聲,把凈兩個字和著酒下去,真是喝多了口無遮攔,抬眼瞧對方,幸虧段殊竹沒反應,被那把陌刀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形如松,臨涯而立,初生的秋帶著水寒氣,淡淡白薄落在他上,紫圓袍泛起清輝,平白無故給人一種凄艷。
花子燕放下酒杯,瞧對面人出手,小心翼翼地了刀鞘,依舊沉默不語。
眼前是名副其實的金陵節度使公子,當年段將軍統領西南六部,馳騁沙場,生出的兒子又怎會差。
可惜段殊竹卻差錯做了宦,段家人死的死,賣的賣,如今也沒幾個活人了。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這可是對方曾經掛在上的詩啊,他還是從他那里聽到。
花子燕是個中人,每逢此時此刻,心里便揪著不舒服,雙眉鎖,表看上去倒比人家還痛苦,半晌等到段殊竹回頭,忍不住仰天大笑。
“大將軍愁眉不展,哪里像勢在必得的征戰之人,此去珍重,在下就在后方靜候佳音,只管福了。”
花子燕被他笑得翻白眼,“是,是,主使就在后邊等著吧,最看不慣你這副書生樣!”
段殊竹繼續坐下喝酒,笑而不語。
他當然知道他不單是個青衫書生,當年騎演練總能拔得頭籌,百步穿楊之人,怎會只捧得起一堆堆卷軸,即便在十幾年前,對方與先皇和番子的那場仗,孤軍戰數日,幾乎丟了命,世人都說段殊竹一戰得到天下,卻無人見過他渾是,幾乎喪命的模樣。
他把他從死人山里撈出來,聽著微弱的呼吸聲,鮮染紅玄襟,以為他死了,那種恐懼到現在都縈繞于心。
一個人豁出命難道只為了皇權,他如何能信,人死如燈滅,戰場的慘烈沒有經過之人怎會明白,那場大戰最終維護的是棠燁國威,后還有千上萬的長安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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