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夫人泣不聲,沒想到這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親生兒子害死父親,滅絕人倫,只怕最后誰也保不住,就算討得一條命,也無面見人。
“夫人,你——”歐抖了抖雙,瞧眼前人兩鬢如霜,心里一陣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出戴著鐐銬的手,握住對方,“為夫知道你疼惜雨霖,這件事我也仔細想過,只怕他也是被人利用,此人為達目的竟挑撥父子相殘,足以見心思狠毒,你們還有皇后——都要小心啊。”
鐐銬在漆黑牢房發出一冷森森的,鐵柵門一拉一合,哐當作響,無論生前如何花團錦簇,如今也如秋風掃落葉,蕭蕭瑟瑟,一片影子都落不下。
夏日又下起雨,雷聲轟鳴,歐雨霖騎著馬,就站在史臺門前,旁邊的景兒撐起傘,被一把推開,瓢潑大雨瞬間澆,直打寒,大腦一片空白。
仆人并不放棄,再次湊到近前,試圖給對方擋雨,一邊念叨:“公子節哀啊,千萬不要弄壞子骨,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青山在——他忽地笑出聲,音凄厲,絕又恐怖的臉讓對面景兒嚇得噎住聲,到了這一步,哪里來的青山,本以為最多判個告老還鄉,偏偏又弄出來宮崔彥秀,他了解父親,絕無可能做這種蠢事,還讓對方抓住把柄。
加之罪,何患無辭,自己這是被人當槍使,不只害得歐一族家破人亡,更為眾人唾棄的笑柄。
父親臨死前都拒絕見一面,心灰意冷的母親被接回李家,半句話都沒留下,偌大的歐府真就剩了他一個孤家寡人,等待著不知何時會降臨的雨腥風。
他告發有功,可惜生父罪孽深重,不被株連九族就已算皇恩浩,還有什麼可以奢。
到頭來也是死路一條。
歐雨霖心有不甘,想到蘇澤蘭就怒火中燒,雖然沒有證據,但此人絕沒安好心,自己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
他沉的目落到景兒上,云錦帕子是對方帶來,不可能一無所知,猛地手扯過家奴襟,狠狠道:“是誰給你的帕子,老實代,我要見他一面。”
景兒嚇個半死,如今這人腳不怕穿鞋,一時沖要自己的命也有可能,不敢瞞,哆哆嗦嗦地:“公子,那個——是矅竺公公給奴。”
“矅竺!”
“對,就是翰林院蘇供奉邊的人。”
歐雨霖手一松,徹底傻了眼,方才明白一切都是圈套,早就設計好,只等自己上鉤。
哪里來的公主傾心,全是對方模仿字跡,故意引他,最終就是要幫助翰林院搬倒尚書省。
居然利用兒子來對付生父,導致父子相殘,心思何等歹毒,不過倒也附和對方的傳聞,蘇澤蘭本就是一個弒父之人,他怎麼忘了!
他去找他,拼死告狀,撕個魚死網破,只怕自己碎骨也無人信,反正活不了,起碼死得有價值,歐雨霖將自己反鎖在書房,來回琢磨,哭哭笑笑,眾人皆以為公子瘋了,風言風語滿城飛。
沒多久,長安城就傳出歐雨霖自殺的消息,皇帝念在對方年輕又大義滅親,追封為翰林院學士長,以厚禮安葬。
至此尚書省一潰千里,再也不氣候。
天子與翰林院關系卻越來越親,所有奏疏都由翰林學士李清歡親擬,再由親信傳到六部,原先負責詔書的中書與門下省也形同虛設。
朝堂上的風向馬上變了天,上云郁無論到哪里都備追捧,他素來剛正不阿,此時還有點不住,干脆將所有事給李清歡與幾位學士,自己躲在家里不出門,又吩咐奴仆不可放人進來。
蘇澤蘭仍舊一副閑人樣子,仿佛所有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
過了七夕便是立秋,宮里的樹木逐漸凋零,他在外的府邸也快建好,修楓幾次來問,總推不見也沒理由,只好礙著面子聊了下,中秋后便可住新居。
蘇澤蘭不發愁別的,只琢磨如何給小殿下說,免不了對方又要鬧脾氣,尚書省才倒臺,崔彥秀的仇總算能報,但公主心,歐雨霖的事讓對方一陣唏噓,最近才緩過來沒幾天,他又來找事。
好在那日從驪山上取了幾顆海棠花籽,回來就種了兩盆,若是照顧得好,秋日也能開花,到時候留給小殿下,哄開心。
蘇澤蘭午后正在澆花,忽聽竹簾外矅竺叭叭地說話,“哎呦,老祖宗怎麼來了,午飯可用了!”
“小人幾日不見,就想得慌。”
他把灑壺放下,扭瞧段殊竹從簾子后繞過來,春風滿眼。
“兄長來了,好久不見。”他也立刻喜氣洋洋,親昵至極,“總想去看看你吶。”
段殊竹一點兒也不客氣,坐下端起茶,看里面有調料又放下,笑道:“你哪里有空,前幾日朝中鬧得厲害,還能想起我嘛。”
蘇澤蘭先囑咐矅竺去煮新茶,又搖頭回:“別人不知道就罷了,兄長也說笑,我能鬧騰也是托了樞院的福,弟弟心里清楚。”
對面人點頭,眸子里的笑意仍不見底,“你這個人就是會說話,不過咱們兄弟之間不用打幌子,如今尚書省大勢已去,我自然會兌現承諾,解決十七公主和親之事。”
“多謝兄長!”
段殊竹抿笑出聲,隨手扔過來封信,“你確實該謝謝我,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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