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對面的李鈺涵也是副書生模樣,眉宇間盡是儒雅之氣,抿口茶,緩緩道:“探花郎這些年苦了,幸而皇上圣明,總歸沒有鑄大錯。”
蘇澤蘭恭敬地回:“皇恩浩,臣激不已。”
李鈺涵角噙笑,拿不準對方來歷,萬事謹慎為先,“今日主使有事,吩咐我來候著探花郎,主使說了,以探花的才來我們樞院實在委屈,他老人家已經奏請陛下,還請探花郎去翰林任職,過幾日旨意就該到。”
段殊竹讓自己去翰林,自然有必要的用,既然已經決定為對方效力,換取小公主安穩,他也無所謂干什麼,聽之任之。
蘇澤蘭離開樞院,騎馬走在長安大街上,冬天已過,春天出生機的影子,繁華柳綠,翠鳥鶯啼,清晨空氣里還留有昨夜云煙,街邊食鋪開了張,籠屜揭開全是滾圓糕點,桃杏枇杷落了盤,小商販挑著扁擔,吆喝著:“狀元糕,晦氣消,三月春闈躍龍門,秋狀元及第來①。”
他微頷雙眼,著人間煙火。
馬踢踩在水打的地面,熱又新鮮氣息繞在鼻尖,唆眼瞧路邊有老人家在賣紙鳶與風車,姹紫嫣紅得好看,隨即下馬選了個巧的蝴蝶箏,準備討小殿下歡心。
手放在韁繩上,正準備上馬,忽地背后不遠傳來小孩的聲音,甕聲甕氣,“我就想要那只彩蝶的紙鳶,今兒就要——”
對面人挑眼一看打扮,就知金枝玉葉不好惹,忙笑臉回:“小娘子,最后一只蝴蝶鳶剛才有位郎君買走了,明兒我們還賣,有更好的!”
小丫頭子急,一跺腳,“明兒誰要你的,我偏今天喜歡,今天要——店家,你就不能現在給我做嗎?”
還沒等老頭兒開口,轎子上又下來位穿琉璃藍襦的婦人,后面還跟著兩個清麗侍。
輕手拍了下小孩,溫眸子里含著一責怪,“姝華,你又淘氣,今天若不是去廟里進香才不會讓你出府,剛才怎麼和老人家說話呢!”
小孩頓時沒了氣焰,不愿地低下頭,里念叨:“本來就是嘛,做生意還不多準備些紙鳶來賣,讓人掃興。”
“姝華!”婦人生了氣,眉宇嚴厲起來。
見狀不好,尋思這等人家得罪不起,旁邊的老頭兒連忙勸,“夫人莫要責怪小娘子,都是我們不是,原該多做一些擺著才對。”說罷又看向小孩,“小娘子別氣,明兒我們不只有蝴蝶箏,還有翠鳥,小魚兒,保管你喜歡。”
小孩子到底好哄,抬起眼,眸子亮起來,“老人家,那咱們可說好了,明兒的紙鳶和風車我都要了,你可不許賣給別人,若是我忘了來,你就送到神武大將軍府,喏——”出只雕玉琢的小手,放下一串金臂環,“要是門口不讓你進,就說段主使吩咐過的事。”
歡心雀躍地拉婦人往回走,惹得對方搖頭,“又隨便打你父親的名號,小心他罰你。”
“父親才不會,父親最怕娘——而娘你最疼我啦。”一臉明笑容,全是生慣養下的尊貴。
“我就是慣壞了你!也不知那個蝴蝶箏如何特別,宮里出來的都看不上眼。”
丫鬟挑起轎簾,二人往里進,姝華回:“不一樣,鮮亮鮮亮比宮里的好,一眼就能喜歡上,再說我一直想要母親房里的那個風車,誰你小氣,總不給我呢。”冷不防看見蘇澤蘭站在馬旁,手里正是心之所念的蝴蝶箏,急著喊出來:“哎呀,母親快看,就是那人手里的紙鳶。”
段夫人連冷瑤應聲回過頭,瞧見個穿柳綠袍衫的男子立在梧桐樹下,逐漸明,樹葉寬大的影落在袍子上,影流像副畫。
目錯有陌生人的影子,來來回回,竟茫然。
時荏苒,流轉,仿佛又把拉回十幾年前,在金陵街角與那個青蔥年不期而遇,他手執著新做的風車,眉眼彎彎。
“這位小仙姑,在下有盤彩繡金招風引蝶小旋風一個,還請笑納。”
冷瑤樂道:“納了,納了。”
對方抿輕笑,“風車轉啊轉,好事自然來。”
“澤蘭——蘇澤蘭!”段夫人呼吸急促,踏上轎子的腳又收回來,往前疾走幾步,卻見恍惚之間,那人已經走遠。
驚魂未定,只聽得后姝華問:“母親怎麼了?可是遇見故人。”
“沒——沒有,不過看花眼。”
確確實實是他,絕對不會認錯,前一段還小心翼翼在段哥哥面前提過,對方沒有回應,如今看來真放了出來,若不通過樞院,誰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膽子。
這樣也罷,心里一塊石頭落地,到底是親生兄弟,一母所生,當初多大的仇怨不過是命運作弄,這些年在金陵時時惦記澤蘭,想開口求夫君,又知對方心里忌諱,未免弄巧拙,因此一直忍著,現在都好了,以后兄弟一起當朝為,總也相互有個照應。
外人都道樞院主使大權在握,可那是刀尖上過活,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從小長在道觀,從不慕虛榮,只愿與自己的家人過安穩日子,澤蘭放出來,一件大事已了,等花老夫人的壽辰一過,勢必還要與段哥哥回金陵居。
段夫人收了心神,轉上轎。
湛藍的天空飄著無數彩鳶,的心也跟著愉悅起來,手摟住邊的姝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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