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年近三十才第一次做父親,對這個兒自然是萬分期待,然而這位小公主卻是磨磨蹭蹭,將近臘月的時候才出生。
鄭皇後正是適合生育的年齡,又有了經驗,懷著不算吃力,這個孩子是在一個下雪的夜裏忽然發,把側的聖上都驚得魂不附,立政殿一時間了宮中最熱鬧的所在。
皇帝與東宮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疏離客氣,幾乎沒有同時出現在立政殿裏過,但是這一夜鄭玉磬生產,皇帝與皇太弟一同等候在側殿,聽著隔間裏太醫們議論商討。
元柏不進去除了是兒大避母,也是鄭皇後擔心他年紀太小,不住這樣帶的殘酷場麵,至於皇帝,那純粹是鄭玉磬知道了生育孩子確實是一件有些慘烈的事,擔心自己呼痛太過,刺激得蕭明稷發瘋,連累無辜,把太醫署的人都殺了,索不讓他進來。
不過鄭玉磬叮囑他的時候大概是第一陣疼痛已經過去,進一個相對平緩安逸的時期,安安穩穩地吃東西積蓄力,有心思和慌的皇帝開一開玩笑:“我聽人說這懷孕生產不利於男子雄風,三郎要是看得不事了,那我將來豈不是要和那一箱子東西過一輩子?”
這一對冤家幹地對坐在側殿裏,往常還有學業功課、朝政軍務可以聊一聊,但今夜誰也沒有這樣的心思,四目相對,一直靜默無言。
直到殿傳來一聲慘烈的
痛呼,而後沒了聲息,皇帝才有些沉不住氣,倏然起,走了幾步,又踱回來坐下。
音音他好生陪著元柏,不許進去分的心神,要是他闖產房,太醫們力倍增,反而是添,也會生氣。
元柏坐在蕭明稷的對麵,他的手無意識地攥一旁進貢的金桔,原本鮮亮潔的外皮被他出了幾褶皺。
“子生產,就這樣疼嗎?”他主開口打破平靜,看向自己的皇兄,隨即苦笑了一聲,“是臣弟冒昧了,皇兄也沒見識過子生產的慘烈。”
先賢自然會教誨他母親生養子的不易,阿爺也偶爾會提起,母親當初生下他幾乎是耗盡了全的力氣,因此無論是中宗皇帝自己還是將來長大人的他,都要知道嗬護才行,但是對於東宮而言,他還是頭一回臨其境地這種不易。
“朕怎麽不知道,”蕭明稷總不能說自己也嚐試過那是什麽滋味,這對於一個小孩子而言實在是不大好理解,也難以解釋,勉強一笑:“皇後現在疼得厲害,當年你阿娘誕下你的時候,也同樣是九死一生。”
元柏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母親今日苦的男子,他靜默片刻,“那我阿娘會有危險麽?”
“當然不會,”皇帝一口否決了這樣不吉利的話,他麵略有些沉,口中這樣說著,心裏到底擔心,故作輕鬆道,“元柏出生的時候你阿娘生了整整一夜
,但最後也是有驚無險,可見吉人自有天相。”
隨著這個孩子的日漸長,蕭明稷雖然心裏還存了些酸意,但是既然音音把這個孩子托付給了自己,他盡量表現得像是一個慈父。
“話是這樣說,但皇兄想來也未必就這般想,”元柏若是對著母親,還能偶爾像是個孩子一樣撒,說以後除了這個妹妹再也不要別的孩子,但是在皇帝麵前卻說不得:“連您自己心裏都不安寧,何必再喂我一顆定心丸呢?”
被一個十歲的小孩子說中了心事,皇帝的臉上哪裏掛得住,蕭明稷咳了一聲,“何以見得?”
“沒什麽,”元柏低頭道:“臣弟頭一回瞧見皇兄戴佛珠。”
皇帝平常也不是不信,吃素念經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極以後很將佛珠、平安符一類掛在上人看見,今日心緒煩悶,才拿出來佩戴把玩,臨時抱佛腳,安自己一些,聊勝於無。
“皇後是朕第一位妻子,腹中的孩子也是朕第一個兒,父母子心切,難免會有些失分寸,”皇帝看著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弟弟,忽而失笑:“先帝也說過,元柏是一個孝順的仁主,與朕不同,想來也是能護兄弟姊妹的。”
他親手或下命令殺死過許多人,但是人總是逃不過這個病,自己做不到兄友弟恭,但是卻期盼後代能和睦共。
“先帝脈共有十子十二,如今也隻有臣弟與聖上
,還有另外兩位長公主尚存於世,互相扶持,”元柏起行禮,他的嬰兒早早隨著條的子消失,逐漸有了幾分年模樣,“長兄如父,臣弟能有今日,全憑皇兄與皇後教誨,與公主殿下年紀相近,自當如兄長護一生。”
中宗皇帝的兒子孫很有活過三十歲的,雖說是中宗自己殺戮過多的報應,可元柏宮闈,當然清楚是今上的手段,但是已經兼任太子太傅的秦侍中卻舉例景帝托孤給栗姬的故事告誡他,對聖人的孩子一定要心存善念,不許表出一星半點的不喜歡。
而阿娘對這個妹妹也十分喜,間接影響了他對姊妹的看法,他小的時候就沒有人陪著玩耍,特別想要一個兄弟姐妹,隻是阿爺沒有這方麵的想法,如今有了,也不會因為那一半不相同的脈而厭惡這個小嬰兒,這話說出來也算得上是真心實意。
皇帝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隻是萬福拿了一碟栗子糕和熱牛給他吃,自己卻眼眼地看著殿,不言不語。
在殿時不時會痛呼幾聲,但大多數時候是沒有聲息的,寂靜得人害怕,他不到的心跳,也知不到的呼吸。
這大概也就是一貫認為多子多福的中宗不願意再和寵妃生養的本緣由了。
“聖人,您好歹也吃一點東西,娘娘現在正是虛弱的時候,您要是再出些什麽差錯,那可怎麽得了
?”
萬福在一側有些不忍地勸道:“娘娘不讓您進去陪著,自然有娘娘的道理,等咱們小殿下出來以後,您還得進去和娘娘說話,明日臣工們問安賀喜,奴婢們也得有您的諭旨才好出去應對。”
聖人這一副魂不守舍的憔悴模樣,早就將“每臨大事有靜氣”丟到不知道哪裏去了,沒有任何理國事的心思,明日臣工問安,他也得拿到聖人確切的吩咐才敢出去應對。
月子裏的人不能經男子的探,特別是外麵天寒地凍,容易帶來寒氣,皇帝自己就是刀山海滾出來的,對這些婦人生產的惡不太在乎,不過東宮卻要被這條規矩束縛住,皇後生產之後給他瞧一眼公主也就罷了,剩下的安照料還是得他自己親力親為。
蕭明稷覺得萬福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因此也要了些宵夜,還特地吩咐膳房做了些東宮吃的飯菜,兩人對桌而食,夜雪明燭,即便是味同嚼蠟,兩個人也吃得比平日裏多了許多。
鄭玉磬這一胎相對當初而言順利了許多,可發後還是折騰了兩三個時辰才完全產下,完全喪失了平日裏的風與優雅,直到那墜痛徹底離,才如釋重負地枕在榻上,任憑宮人將口中咬著的巾帕取下。
口中含了參片,聽見母和接生婆拍打孩子發出哭聲與那些下人道喜,心裏安寧了許多,完了一件大事之後反而有
幾分,睡也睡不著,讓人把新出生的兒抱過來給看。
帝後的五端正,隻是聖人更偏淩厲一些,但是皇後卻豔麗,小公主這時候和哥哥當年一樣紅皺,本看不出來像誰,頭頂禿禿的,隻知道咧開哭,眼睛都還沒有完全睜開。
蕭明稷聽聞消息進來的時候歡喜極了,半點君王的威儀都沒有,隨口免了請安宮人的禮數,直奔妻子而來,見了安然無恙地枕在榻上,側是剛出生的孩子,握了鄭玉磬的手,喜悅之無以言表。
“這一遭真是辛苦音音了,郎君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才好,咱們的孩子……”蕭明稷絮絮叨叨地說著,忽然瞥見那紅皺的孩子,頓了片刻,“好歹也平安生下來了,音音快睡一會兒,郎君給喂。”
音音的風華絕代自不必說,蕭明稷對自己的容貌還是很有幾分信心的,他見過滿月宴上的元柏,對兩人兒的容貌不可避免地有了期待。
然而……蕭明稷看到那像是小老頭一樣的孩子,連說一句“你子創怕風,就不要元柏進來,朕抱出去給他瞧一眼就讓人送他回去”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秦君宜的兒子就那麽聰慧英氣,他的兒卻半點沒有父母的優點,皇帝來不及嫌棄自己的骨以及爭風吃醋,隻是想著音音萬一嫌棄他們的孩子太醜,可怎麽辦?
鄭玉磬現在是又累又疼,不過卻睡不著
,是已經做過母親的人,對這樣的紅皺並不在意,看著自己親自娩出的這個孩子是越發喜,虛弱且和道:“三郎,元嘉到底是個小孩,比元柏小時候還幹淨,出來後還不曾母過,就是這樣幹幹淨淨。”
一般的孩子剛從母出來的時候難免會帶了些胞宮裏的汙穢,但是元嘉一出來就是幹幹淨淨的,因為皇帝怕孩子個頭太大不許過多進補,這個孩生起來容易,份量也輕,遭了許多罪,真是懂事極了。
這樣的稱讚還在斟酌該怎麽找補誇讚、安不要傷心的蕭明稷又驚又喜,“音音喜歡?”
“這是什麽話,我自己十月懷胎生的孩子,又這般可,自然喜歡,”鄭玉磬沒有力氣去推皇帝一把,隻是含嗔道:“怎麽做父親的,還能問出這樣的話?”
“朕還怕咱們的孩子生得不合音音的意,”蕭明稷被那一瞥弄得心生,但還是不確定是真心喜歡這個孩子的容貌還是單純因為那是自己親生骨才喜歡,小心翼翼問道:“音音覺得這孩子好看?”
音音這樣一說,他再瞧這個孩子,就覺得眉目清秀多了。
“太小的孩子還沒長開,能有多好看,不過大抵也會是個清秀的姑娘,我看這孩子倒是隨三郎多一些,也就鼻梁有些不好,隨了我有些秀氣,”鄭玉磬仔細分辨了一會兒這孩子到底像誰,問
道:“元柏呢,不是說他也來了嗎?”
“還在吃夜宵呢,朕剛陪著他玩了一會兒,”蕭明稷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仍然留在側殿的皇太弟,但他反應也迅速,“朕讓母抱著元嘉過去給東宮瞧一眼就差人送他回去,明天放他一日的假,省得力不濟,上課打瞌睡。”
皇帝本意是想自己抱著的,但奈何這小小的一團實在太,他試了一下,隻覺得比山芋還燙手,的一小隻托在掌心,卻得人不過氣來,不敢再抱。
鄭玉磬現下也沒有多餘的力周旋在丈夫和兒子之間,遂點了點頭,含笑囑咐道:“元柏也是孝順,守在外邊,告訴他邊服侍的人多照應他些,等再過幾日我上幹淨了就他進來探。”
枕在母親邊的小嬰兒被人抱起來的時候無意識地扭子,想要掙繈褓,的離去給父親騰出來一大片地方,皇帝趁勢上了中宮的繡榻,鄭玉磬看著母將孩子抱走,心滿意足地躺在蕭明稷的臂彎裏。
“人說一男一湊一個好字,我現在倒是有了,”鄭玉磬闔眼休息道:“反倒是三郎,我懷著元嘉的時候你費盡心思也要我把元嘉生下來的,怎麽瞧著郎君方才不大喜歡似的。”
“哪裏的事,不過是郎君還沒見過新出生的孩子,音音看笑話了,”蕭明稷輕輕拍哄著邊的人,從對新生兒的震驚裏緩過神來,笑
著道:“就和剛出生的貓仔似的,通紅,卻不瘦小,音音將生出來一定吃了不的苦,以後咱們再也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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