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祭奠。”桓羨神淡淡,眼里的一瞬冷淡許多。
薛稚并未察覺。
不知是否是錯覺,今夜的皇兄倒比往日溫許多。或許是他今日心尚可,又或許,是因為他正沉浸在這場演繹“兄妹深”的幻夢里,便也配合地沒有打破這份虛無。
次日,云布,鳥雀低回,天空黯淡得好似瓷的灰白瓷胎。
秋風習習,刺骨溫冷。這似是落雨之兆,有些頭疼夜間逃走之事,心不在焉地喚了青黛們將簾櫳下放出去的鳥兒回來,又喚芳枝:
“陛下今日去蔣山做什麼呢?”
昨夜那會兒腦子發昏,這時倒是想起來了,大楚的皇陵就修建在丹郡的蔣山一帶,可這日子非節非祭,他去皇陵做什麼。
芳枝似有些猶豫:“回公主……今日是姜太妃的祭日,陛下去蔣山,當是去祭典太妃的陵寢了……”
“姜太妃?”薛稚微微迷惘。
并不記得先帝的后宮中有姜姓妃嬪。
見似不知,芳枝更加迷:“是啊,就是陛下的生母姜太妃啊。公主是不知麼?”
但薛稚的反應卻更令疑:“陛下的生母不是太后麼?”
兩人都齊齊愣住。
這時青黛快步走上前來,將一件薄毯披在上:“公主莫站在風口上了,咱們進去吧。”
薛稚會意,和走到了室。留芳枝一個人立在外面,尚自納罕。
聽說太妃歿當日正是公主走陛下的,等到陛下趕回,太妃已經亡。怎麼公主自己像是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進室后,薛稚難掩焦急地問。
瞞了這許久終究還是讓公主知曉了,青黛嘆息一聲,道:“陛下的生母的確是那位姜太妃,不是太后。”
“公主您忘了?七年前,您生了一場病,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竟是忘了?
薛稚的心忽然便揪了起來,又急切地追問:“那……的死,是因為我阿娘嗎?”
青黛點頭:“是有關。可那下令的,是先帝。陛下已經為此向他報了仇了。”
薛稚一顆心直直地往下墜,心底寒氣若水霧上涌。
沒有再追問姜太妃是怎麼死的,卻也能想到,大概也和彭城王那慘死的生母一樣,是因為母親的讒言而被先帝所殺。
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己初回宮時皇兄待自己忽冷忽熱,又為什麼,從“七歲”之后,皇兄便不怎麼理。
而一直以為自己是七歲生的病,卻原來不是七歲,是病得太糊涂,將七年前記了七歲,那應該是……九歲時候的事了。
努力地回想著,在浩瀚如海的記憶里一遍遍搜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額上頭痛如裂。
青黛忙勸:“事都已經過去了,公主就不要想了,陛下如今,不是也沒為此事怪罪公主麼?”
這時窗外一聲悶雷滾過,轟隆作響,豆大的雨點頃刻間便麻麻地落了下來,砸得花木窸窣作響。
回過神,仍覺心中被寒氣充斥得厲害,點點頭:“你說得不錯,都過去了……”
他生母的死,是阿娘對不起他,原本還為他的折辱而難過,時至如今才明白緣由……
所以,這些日子……是他的報復嗎?
薛稚的心狠狠一,幾令人窒息的疼痛。
劇痛之后,反而沒有那麼難過了。只是覺得自己可笑,原來和他的兄妹之早就斷了,卻傻傻地直到回門那日才明白……
那麼,這些日子便算是的贖罪吧。反正過了今夜,就要離開了……
大雨一直下到了夜里,也沒有停歇之勢。殿外電閃雷鳴,狂風吹得門窗也似也被拽開一般,夜空被濃云黑霧所占據,不見五指。
漱玉宮里,薛稚沒有睡意,釵環未褪,也不梳洗,愣愣地坐在窗前支頤看著燭火,聽檐下鐵馬撞。
頸上還墜著當日兄長所贈的流蘇瓔珞,自被困在臺城委于他之后,十日有八日是戴著的。起初是為了討好他,后來,則了習慣。
木藍以為在等天子,呆頭呆腦地就問了出來:“公主,要不先歇了吧。陛下應該已經不會回來了。”
青黛惱不會察言觀,恨恨瞪一眼,又抱了薄毯上前搭在薛稚肩上。
薛稚只搖頭:“你們都出去。”
仍是留存了一希。
而若要走,便不能告訴木藍和青黛。否則事發之后二人也會被視作同黨,遭拷問。
只有完全不知道……才是安全的……
青黛知曉公主定然有事瞞著自己,縱使擔憂,也知趣地沒有再問,了木藍掩門出去。
片刻的寂靜后,窗子外傳來清晰的三聲敲打聲。薛稚心間劇烈一,忙起打開了窗子。
黯淡的暈里映出昨日的那張圓圓的臉兒,那宮人頭戴箬笠,披蓑,眼中的好似暗夜里的星火:“公主,您可愿相信奴嗎?”
——
臺城的雨越下越大。雷車轟轟,紫電灼灼。滂沱的大雨猛烈地自天門傾瀉而下,有如覆盆,打在草木塵土間,激起陣陣白霧,幾乎看不見前路。
黑燈瞎火的華林園中,此時卻有一隊儀仗冒雨行進,宮人們東倒西歪地提燈在后,隊伍的最前方,方從蔣山趕回的天子健步如飛,快步朝前方亮著燈火的漱玉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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