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之中蔓延著全都是脂的氣息,謝容玨輕輕皺了皺眉,轉而看向一旁的鴇母,似笑非笑道:“我去哪里,難道還要和夢娘提前知會一聲嗎?”
他果然還是不喜歡焚香的味道,只是除了沈初姒上的那點兒香味。
“誒呀世子說的哪里的話,這不是許久不見,”鴇母笑著嗔,“世子今日來這里,是想著聽曲兒還是喝酒?世子的規矩奴家都知曉的,現在就讓人將隔間的焚香給滅了,也都會告知姑娘家不得近,也都是齊整的。”
或許是因為年歲大了,鴇母嗔的時候,實在是就顯得格外的奇怪來,面上的隨著說話還會簌簌地往下掉落。
謝容玨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不必隔間,找個僻靜些的地方,旁人都能看到的。”
鴇母連聲應好,拍了拍手,讓旁人下去安排,然后引著謝容玨前往大廳的一僻靜,雖然是在大廳之中,但是視角卻是極好,玉質臺面一覽無余,因著是白日,并無伎子獻舞,只是有個姑娘坐在紅的帷幕下,彈著琵琶。
琵琶聲凄切,坐在帷幕后的影影影綽綽,也能看得出來是個姿窈窕的姑娘家。
大廳之中的人并不多,大概是因為那坐于臺上的姑娘家看著實在是出眾,所以不視線都看著那位姑娘。
謝容玨坐在一僻靜,不多時,面前就出現了幾位著得的伶人,相比于其他人左擁右抱的伶人,這幾位除了手腕和脖頸,其他地方都是被遮擋。
鴇母蹲下為謝容玨斟酒,笑著道:“世子的規矩,我們一向都是記在心里的。這幾位丫頭都是知規矩的。”
謝容玨并沒有飲鴇母倒的酒,自己拿起另外一個杯盞,斟了半杯,卻又沒有喝,就只是拿在手上把玩著。
片刻后,謝容玨倏然抬眼,看向站在最右側的伶人,問道:“說說。姑娘家,平日里一般都最喜好什麼?”
這個伶人顯然也是第一次前來到謝容玨面前,一時沒有想到這位世子爺第一次說出口的話居然是這樣,沒有反應過來,手中抱著的古琴都往下落了幾分。
謝容玨顯然是耐心并不是很好,手指在桌案上輕輕了。
伶人連忙低頭回道:“奴家想著……姑娘家一般都會喜歡珠釵羅,胭脂水之類的件。”
因著云想樓中歌伎舞出挑,也有不文人才子來此詩飲酒,認為這是風雅事,所以桌案上除了酒果,尋常也會布著筆墨紙硯。
謝容玨聞言,隨后在紙上將這些記好,然后又問道:“這些件,在哪里購置比較合適?”
“那就要看世子是想送給什麼樣的姑娘家了,”伶人回,“若是上了些年歲的,就去天香閣,那里多數用料上乘,璀璨奪目,若是年歲小些的,可供選擇的就更為多了,翠濃多用玉料,鸞春閣致繁復,有些首飾鋪子則是構思巧,巧奪天工。”
謝容玨撐著自己的下頷略微想了一會兒,“年歲二八,喜穿淡衫,尋常首飾并不繁復,多以白玉首飾居多。”
伶人聞言,“那世子可以去翠濃看看,那邊首飾價格高昂,雕刻得極為雅致,用來贈人最是適宜。”
傳聞中的這位世子爺向來薄,從來不讓人近分毫,旁邊站著的伶人揣度了一下謝容玨的意思,開口道:“能得世子爺這般另眼相待,想來那位姑娘必然是位難能一見的大人。”
謝容玨抬眼。
剛剛說話的伶人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出口實在是僭越,剛準備下跪示錯之時,卻又聽到謝容玨理所當然的語氣。
“那是自然。”
旁的伶人見此言有用,也跟著上前奉承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家有這樣的福氣,只怕是看到世子這樣用心的對待,也要芳心暗許了。”
此言一出,謝容玨卻沒應。
半垂著眼瞼,想到自己曾經對沈初姒說過的話。
說無意為的例外的人是他,說不必浪費時間的人是他,說沒有必要托付給他的人,也是他。
遠遠談不上是什麼福氣,只怕是現在都并不想見到自己,甚至他們曾經唯一的那一點兒羈絆,也已經被還給他了。
那顆飴糖已經被他放在寢屋之中。
他想到云來賭場中,那個世家弟子說的,怎麼討姑娘家歡心,無非就是死纏爛打,投其所好。
從前的謝容玨對于糾纏不清的人最為不理解,湎于風月事,不得其解,諸多煩擾。
大概是從前的他對什麼都沒有什麼所謂,太過灑,現在真正到了他自己頭上,想到沈初姒若是日后和林霽琴瑟和鳴——
謝容玨抬手飲了一口酒,沒有再接著想下去。
桃樹下埋著的桃花釀樁樁件件是當初不曾掩飾的真心,當初毫不在意的人,是他。
所以現在想與自己一刀兩斷,再無牽扯,也是尋常。
只不過割舍不下的人,變了他而已。
謝容玨抬步離開云想樓,臺中的琵琶聲似乎都變得更為凄婉,只是他剛剛踏出樓中之時,后突然傳來了一香味。
他往右側略微閃躲,然后轉看著站在自己后的人。
只看到一個穿緋抹襦,外罩淡紗的花娘,此刻手上抱著琵琶,突然就跪到了他的面前。
“世子。”花娘往后看了看,此刻的鴇母并未再廳堂之中,白日里人,并未有人注意到,“原本不該如今日這般冒昧,但是實在是因為世子近來都未曾來過云想樓,所以鶯兒今日才斗膽到世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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