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餌越來越相信,將離不會是一個冷的人,雖然他曾經那麽漠視眼裏所在乎的親。一切隻不過都源於神將司,源於這個非人的地方,它不像一種疾病,反倒更像一場瘟疫,世世代代都沒有斷絕,染上它的人,都會變得麻木不仁,猶如行走一般,喪失自己可貴的靈魂,但凡有人想要從中自愈,都會被其他人一次又一次的染,最後無疾而終。而將離一定屬於曾經想要自愈的那一類人。
至於作為一個殺手,對與錯,他分得清還是分不清,隻有他自己清楚。也不必非得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他自己清楚便好。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以命相抵,若要我看著我最親的人死去,這命,不要也罷!”白餌的語氣十分堅定,這話從裏說出來一點也不奇怪,經曆了這麽多,或許早已看淡生死。那麽他呢?他與他的九哥那麽好,如果能重來,他又會如何選擇?
昏迷之時,白餌和王福的對話之中,將離記得白餌說過一句話,也是類似的語氣,他記得很清楚,說,若真講到命,別人的命才是命。隻不過是個毫無戰鬥力的子,口口聲聲竟敢說以命相搏,但他知道,這絕非的大話。他想起了風雪漆黑的難民營中孤一人去救親人的場景,一次又一次不顧生命危險決意要找的的妹妹的場景,這一幕幕不正是最好的證明?曾經他無數次被母親責罰,他那群兄弟姊妹從來都隻會低著頭在一旁嘲諷,維護他的也隻有他的九哥。他忽然意識到,和九哥都屬於同一種人。
隻可惜年僅八歲的他,卻沒能有勇氣以命相抵,隻能眼睜睜看著九哥被母親一刀刀砍死。他突然好後悔,真的好後悔。或許,這十年來,無數孤寂的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便最好的報應。
過將離低沉的眸子,白餌已經猜到了答案。隻是這世上不存在重來一次的可能,當時沒有的決定或者不敢下的決定,即便日後有、日後敢,也隻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一場空談罷了。
“你坐直一點,趕把藥喝了吧。”白餌重新端起地上的藥碗,外麵天寒地凍,死牢裏的深夜,更是冷得像一個冰窖似的,隔著一層瓷片,就能明顯得到,碗裏的藥已經涼了。
將離拉回思緒,著眉,努力將子撐起,試圖坐得直一些,奈何卻驚了上的傷口,一陣陣疼痛猶如刀絞。
“嘶…”
“你沒事吧?”剛落到掌心的碗再次放回,白餌來不及多想便把子湊近,幫忙扶著,將離這才一點點坐直。都怪大意了,忘了將離上還有傷。
看著白餌臉上流出自責的神,將離的眼中仿佛蒸騰出一片溫熱的霞:“無妨。”
“快把藥喝了吧。”白餌拾起碗,將藥勺輕輕遞到他的邊。
將離低下頭,他發現白餌的眼中充斥著一種東西,這種東西他見過,是在一次次從他的手中掙,決意要回去找的母親的時候,是不滿自己的言語,一心要去尋妹妹的時候。他從未想過,那些他從前讀不懂的東西,會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一次,無關的妹妹,也無關的母親。
而這一次,他終於讀懂了。
將離抿著,將藥一點點喝掉,忽然問:“白餌,你為何要救我?”這個問題,從怒要挾王福去為找藥那一刻起,他就很想問。難道不明白,如果他死了,不就再也沒有人會要求,作他的餌了麽?
“因為你救過我。我母親說過,都在虎口邊生存,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不能忘記別人天大的恩,日後若有機會,定要重重相報。”白餌不不慢地說,雖然曾經以為,將離救自己,隻是為了讓甘願作他的餌,但話說回來,若不是他一次次救自己,或許早就死了。恩是恩,怨是怨。是恩,就得像母親生前說得那樣,記著這份天大的恩。但凡有一口氣在,便會湧泉相報。
“但我曾經說過,我救你,隻是因為你是有價值的人,本質上,隻是為了,讓你作我的餌。”將離不解道。前半句話,他確實講過,不可能會不記得,至於後半句話,那麽聰明,應該早就料到了吧。
“那隻是你眼中的利益關係,而我更看重的是這份義。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擺在秤桿上等價換。如果一個人事事都以利益相待,那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這世間真正的快樂是什麽。”白餌回道。雖然他還是把實親口講說出來了,但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失意。
從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和他的母親就隻存在利益關係,這種利益關係,是神將司從小就教給他的道理,也是他從小到大行為舉止的所遵循的準則,它好像一出生就刻在他的骨子裏。至於白餌說的“義”二字,僅僅是九哥教給他的。
白餌的話字字如雷,十年之久,他竟麻木到不知何為快樂。
“讓我作你的餌,應該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吧,”白餌忽然問,上一次見他,他就一直讓做他的餌,卻從來不知道,為何需要餌,而今日再見,總覺得,此事與他來黎桑有關,“難道今日你所遭遇的,和這有關?”
事到如今,話題既然已經轉到此,他也不想再對有所瞞,解釋:“數日前,神將司接到一封來自黎桑皇室的函,函上所寫,一月之,取漠滄皇人頭。這便是我來黎桑的目的,而昨日與雇主相逢,卻慘遭毒手,今日才失誤落風人之手!”
原來他要刺殺的人是漠滄皇!無論將離之前做過什麽,如今此舉,那便是對黎桑有利的。果然沒有看錯人!白餌揪著的那顆心終於輕鬆了。
隻是究竟這雇主為何要下此毒手?白餌沒有再問下去。既然是函之類的東西,本就不應該知道,至於其他,再問下去,隻會讓將離為難。
“沒事,隻要我在,定會幫你!王福給的藥我都看過了,都是上好的名貴藥材藥,這裏還有一些專治皮外傷的藥,等王福醒了,我讓他幫你抹在上,用不了多久你便可痊愈!”白餌笑著說道,接著便打開包裹,拿出其他的藥。
將離靜靜看著白餌為自己忙碌的神,那一刻,他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他知道,既然沒有再提餌一事,不管此刻還是日後心是如何想的,此事,他都不會再提。說得對,一個殺手若是連對錯都分不清,他便不是一個真正的殺手。白餌是個有有義的人,不應該為自己去白白送死,他更不應該去阻撓的選擇。當初他沒有勇氣去救自己的九哥,而如今卻願意豁出自己的命去救自己的妹妹,若是他再阻撓,那麽他和當年的母親又有何區別?
神將司無,雇主無義,他隻想像九哥那樣能給自己做一次決定。
死牢的天窗外,一圓月冉冉升起,散發出迷人的輝,淡淡的月把死牢一角照得越來越亮,兩個人的廓在黑暗裏漸漸清晰。
白餌坐在將離旁,隔著天窗,抬頭看著那明月,心裏越發期盼秦淮迎來春季的那一天,知道黎桑並沒有徹底死去,還有希。
“和我講講你和你九哥的故事吧!”白餌盯著那明月,忽然問,“對了,他什麽來著?”
“他將別。”將離笑著回,借著迷人的月,將離發現,今夜那雙清澈的眼睛,皎若星子,格外人。
白餌忽然覺得特別有意思,朝他淺笑道:“你將離,他將別,離,別,”白餌停了片刻,眸突然淡了下去,“為何你們的名字聽起來那麽傷?”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別離、求不得。人生本就聚離多,誰願別離。
“九哥曾經告訴我,殺手,每一次出行,吉兇多,很可能有去無回,所以,我們便喚作,將離,將別。寓意著,每一次出行都要做好離別的準備。這是父親生前告訴他的。”將離的語氣變得有些低沉。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經不止一次在白餌麵前如此傷懷。
將離的父親在他還未出生,就在完刺殺任務的過程中意外亡,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而他的父親生前早早就將所有人的名字定好。或許,父親留給他的,隻有這個寶貴的名字。
曾經,在白餌記憶裏,對殺手的認知,除了武藝高強、殘酷冷、高深莫測,便再無其他,但從今日將離的話中,卻悟良多。
殺手的命運本就殘酷,而將離生來就注定要為殺手,他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秦淮生變,麵臨的隻是一次離別,可將離從年開始,便要麵臨無數次離別。南靖允國與黎桑遙遙相隔,這千裏萬裏的思鄉之苦,世上又有幾人忍得?
他,故國猶在,卻要夜夜夢中相見。,故國眼前,卻猶在天邊。
此時的月本是的,思及此,卻越顯淒迷。
那一個個傷的字眼,就像一片片花瓣,靜靜飄落在二人眼前。
“將離,你可知,離別,是為了更好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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