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雖傻了，這樣威脅的話卻是記得牢牢的。

裴景明頓時落下臉來，威言恐嚇，“你若是不去，我現在就將你手腳打斷，你信不信？”

曹辛玉他嚇住，哪里還敢不依。

沈清棠在銜雪院略待了會兒，收拾了些自己日常用的東西，領著蒹葭們又回歸崖院去。

在路上就有人等著。

不是西院的曹辛玉，是無沁齋的趙嬤嬤。

“聽聞夫人回來了。”趙嬤嬤垂首行禮，“我們夫人想見夫人一面。”

江婉想見沈清棠最后一面。

沈清棠跟著趙嬤嬤過來無沁齋。

院里的那棵貞子樹已經快死了，枯敗凋零的模樣——江婉每日將自己要喝的湯藥倒在樹角下，一碗接著一碗，生生催它的命。

兩人隔著遮擋的屏風說話，沈清棠一抬眸，便能瞧見窗子外那棵快枯死的貞子樹。

若有所思，喃喃開口，“這貞子樹，他的書房前也種了一棵。”

曾在那棵貞子樹下喝裴琮之親自泡的雪芽尖，清雅淡香，苦綿長。

“是嗎？”

江婉毫不知，從未去過歸崖院，更遑論見過那棵貞子樹。

沈清棠看了一會兒，收回目，開門見山問，“伯母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態度很平靜，哪怕知曉自己被抓回來是江婉的手筆，也沒有生怒。

江婉的語氣也很平淡，“我出賣了你，你不恨我嗎？”

“有什麼可恨的。”

沈清談看著屏風上的山水，聲音輕如縹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古如是。怪只怪我太過輕信他人。”

曾經出逃，江婉是出過一份力的，這才掉以輕心了去。

“多謝你不恨我。”屏風后的江婉道。

這世上怨恨的人實在太多，能一個也很好。

又對沈清棠道“我要走了。”

“我知道。”

哪有什麼纏綿病榻，命不久矣，只有一個被困在深宅大院里多年，想要出逃的子的心。

“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你。”

江婉起，從屏風后緩緩走出來，是即將掙束縛后，默然平靜的臉。

看著沈清棠，“若是沒有你，我是永遠離不開這里的。”

兩人彼時心知肚明，沈清棠是下一個江婉，用另一個子的一生換了自己后半生的自由。

沈清棠回歸崖院后，獨一人在屋子里坐了許久。

直到外頭約傳來一陣喧鬧聲。

歸崖院是裴琮之的院子，丫鬟都噤若寒蟬，不敢放肆，何曾這樣吵嚷過。

沈清棠出門來看，原來是曹辛玉從西院跑了出來，鬧著要見。

丫鬟們怕驚擾了沈清棠，正捂了的要推搡出去。

“放了。”

沈清棠的吩咐，丫鬟們自然是立刻放手。

曹辛玉失了錮，馬上跑到面前，滿臉笑呵呵，仰頭看著，有些憨傻。

沈清棠立在廊檐底下，隔著幾個臺階，居高臨下問，“聽說你要找我，找我做什麼？”

曹辛玉想

了想，磕磕絆絆回的話，“裴……裴景明……讓我過來的……他……他想見你……”

“見我做什麼？”

這便苦惱了曹辛玉，皺眉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倒是跟著的丫鬟循聲趕來了這里，得了裴景明的好，也來明里暗里的問沈清棠能不能過去見他一面。

“哦？”

沈清棠扯了扯角，笑得有些奇異，“真是奇了怪了，怎麼我才回來，竟都是上趕著要見我的？”

無非都是將看做了救命稻草，都要過來拉扯一番。

沈清棠并不想搭理西院，抬手了鬢邊的發，不甚在意道“你回去告訴他，我知道了。面就不必見了，只讓他等著便是。”

夜里裴琮之回府，自有白將這白日里發生的事一件一件詳細說與他聽。

他仍在書房，疏淡不明的臉沉在影里，聽著也不過微微斂眉，未置一詞。

只白格外膽戰心驚，最后才囁嚅著道“夫人酉時便說累了，現在已經歇下了。”

眼下不過才酉時末，臥房里已是熄燭滅燈，漆黑一片。

這便是將裴琮之往外推的意思。

白說完，戰戰兢兢垂下頭去，許久才聽書案后淡淡吩咐，“我知道了，下去罷。”

兩人自此冷戰。

雖都在歸崖院里，但一個早出晚歸，一個日暮就歇，倒真是一日到晚也見不上一面。

沈清棠清閑的自在，正是春夏際的時節，園子里新綠蔥蘢，映襯著姹紫嫣紅，滿目芳華。

閑來無事，每日也只

看書賞花，下棋斗草，都是從前閨閣里便拿來打發時辰的樂子，如今撿來也是極為絡，半點不覺煩悶。

只苦了跟著的一眾丫鬟，有心勸誡一二，讓給裴琮之服個，兩人重修舊好，卻回回輕描淡寫堵了回去。

夜里也歇得格外早。

天一黑便要熄燭上榻去。

白給鋪床榻，看了眼天，出一笑來勸，“天尚早，夫人不若再寫寫字看看書？總這麼早歇息，頭要睡疼了。”

早上起得也晚，總要日上三竿，裴琮之出門去才起。

這般幾日，頭倒是不疼，子是真的躺著累。

沈清棠不聽，照舊了裳上榻去，錦被一蒙，不管不顧。

夜里睡得昏昏沉沉，有人窸窸窣窣了外衫，黑上榻來抱。

沈清棠聞見悉的蘇合香，還混著清冽酒氣，總歸是惱的，反手就推他，“別挨著我，回你的書房去。”

裴琮之連人帶手一起摟進懷，是無可奈何的輕嘆，“妹妹的氣怎麼這麼大？晾了我這麼久，也該消氣了。”

他這幾日都在書房睡，冷枕冷被，就連窗外落進來的月，都是清冷的。

如今將這溫香暖玉抱在了懷里，才算滿足，又長長喟嘆一聲，“我知道是我強了妹妹，妹妹要如何才能原諒我？”

掙扎兩下，掙不他的懷。

無可奈何，只睜著一雙空，沒有緒的眼，輕語喃喃，“放了我。”

他摟著的手臂微微收。

不可能。

要他放手，除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