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溪這一回“抓鬼”,按流煙所說,無異於打草驚蛇。殊不知,蘭溪打的主意,也真就是打草驚蛇。如今,打了這叢草,當真也驚著了那條蛇。
寧遠居西院的某間廂房亮著燈,門“吱呀”一聲開啟,一道影極為靈巧地閃房,堪堪合上房門,房中便已有人問起。“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怎的弄得如此狼狽?”那嗓音,偏偏語調卻驚訝莫名,還帶著些許的憂心。
來人似乎也冇有想到屋居然有人,先是駭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鬆了一口氣,這才道,“姨娘怎麼在這兒?十姐兒可睡了麼?”
說話的人一襲跡斑斑的白,長髮覆麵,臉上的妝容甚是駭人,不知塗抹了什麼,臉皮泛著青白,雙目眼角以及角都畫了跡,若是在暗夜當中示人,那還當真是鬼氣深深。這人自然便是方纔的那“鬼姑娘”了。而稱作姨孃的人,一家常的白底青花長滾褙子,又提到了十姐兒,不是芳姨娘又是哪個?
芳姨娘一看鬼姑娘裳上的跡,登時駭得變了神,“輕紅,你傷了?”
聽到此,眾位看有的是驚訝莫名,怎麼這鬼姑娘居然是輕紅麼?有的卻是意料之中,果真是輕紅啊!
輕紅一聽芳姨娘是急了,連忙道,“不是!不是!這些是……狗!”後麵兩個字有些扭曲,隻要一想到這兩個字,頭臉、發間的粘膩和周的汙登時變得有些難以忍起來。輕紅不適地扭了一下子,麵有些尷尬地道,“姨娘,奴婢這樣實在是不合適,要不,姨娘且先等等,待奴婢洗漱一番後,再跟你細說。”
芳姨娘雖然急於想知道一切,但見輕紅難的模樣,再想到被人淋了一狗,也有些瞭解,便點頭應了。輕紅得了應允,連忙取了乾淨的裳,扭出了房門。一刻鐘之後,再回來,著發,卸了妝容,換了乾淨的裳,已是徹底清理乾淨了。
“來!先坐下,喝杯熱茶慢慢說。”在輕紅洗漱的當口,芳姨娘自取了茶壺,燒開了水,沏了一壺茶,倒了一杯,熱氣騰騰,遞到了輕紅跟前。
輕紅也冇有推辭,過去坐下,接了那茶,輕啜了一口,略緩了一口氣,這纔將今夜在小花園遇著蘭溪和流煙主仆,本想順勢嚇們一嚇,誰知人冇嚇著,卻猝不及防被淋了一狗,又被人一路追著逃回來的事,鉅細靡地向芳姨娘說了一遍。
輕紅見芳姨娘聽罷自己所言,擰著眉頭半晌無言,小心翼翼地斟酌著用詞道,“這五姑娘倒是膽大得很,興許隻是剛好不怕鬼,又貪玩兒,所以纔有了今天這一出。”這話說得有些心虛,不隻說服不了芳姨娘,就是輕紅自個兒也不信。
芳姨娘鐵青著臉搖頭,“頭一回便因著這小丫頭壞了我的事,卻以為隻是巧合,冇料到,一個九歲的丫頭,竟比傅錦如還要難纏。這個當口,莫不是發現了什麼,所以纔來一探究竟吧?若是再被到些把柄,豈不是又要壞了事?”
“姨娘,想那麼多做什麼?事到如今,咱們也不怕什麼,到時傅氏一死,便萬事大吉。如今哪怕是真被看破了,又能如何?”
“你懂什麼?”芳姨娘沉著臉斥道,“彆說咱們現在尚未事,若是出風去,事便愈發難辦。即便是了事,若是有了這些破綻拿在那丫頭手裡,傳到老爺的耳朵裡,以他的子,你我隻怕都冇有了活路。”
“到時傅氏已死,難道老爺還能為了一個死人將姨娘怎麼了?他就一點兒也不顧及十姐兒麼?何況,當年的事,老爺也是知的,傅氏那是死有餘辜!”
“他當年就知,不也一直裝聾作啞,讓姐姐枉死了麼?姐姐沉井中,死不瞑目,傅錦如不還一直做著的蘭府三太太,錦玉食,兒雙全,富貴無雙麼?”芳姨娘因著心中翻攪的心緒,而紅了眼睛,“老爺這個人,最是看重嫡庶,在他眼中,我一個卑賤的姨娘竟敢謀害主母,那必然是罪該萬死。何況……老爺雖然不說,他心裡,有多看重傅錦如,天知,我知。”
輕紅見芳姨娘神間見悲慼失落,不由心中悶疼,姨娘為了複仇,不惜接近三老爺,幾年如一日的做著戲,同床共枕,錦被合歡,生兒育,到頭來,這戲中是真是假,隻怕連姨娘自個兒,也分不清了吧?“那姨娘……事到如今,咱們怎麼辦?”
芳姨娘恍惚著回過神來,眼中閃過一狠意,咬牙道,“開弓冇有回頭箭!既然做了,咱們就冇有回頭路了!原本還想先慢慢吊著傅錦如的命,讓捱過這個年,如今是兒不願讓多活些時日,便也怨不得我了!”
“那……我去知會那頭,加大藥的劑量麼?”
芳姨娘卻是惻惻地笑了,“讓就這麼舒舒服服地死了,未免太便宜了!當年賜我姐姐的,痛失骨,生不如死的滋味,我必然也得讓嚐嚐!”
這樣的暗夜中,輕紅看著芳姨孃的笑容,輕輕了下子,“如果這樣,那老爺那邊……”
芳姨孃的麵容有一瞬間的僵,片刻後釋然中帶著自嘲地,微微笑了,“那就看看吧!他若狠得下心,那我去陪姐姐,也不錯啊,不是嗎?”
夜空的另一頭,三老爺披散著頭髮,上隨意披了件大裳坐在床邊,聽得黑人的回話之後,沉默良久。直到腳邊火盆裡的炭火出一記“劈啪”聲,火星跳躍閃耀,他才醒過神來。抬起手,輕揮了揮,那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言語的兩個黑人這才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黑人出去之後,三老爺仍然冇有作,好一會兒後,纔拿起火盆邊的鉗子,有一下冇一下地撥弄著炭火,沉思著。火邊上鐵壺裡煨的水漲了,白煙騰嫋,直衝得壺蓋作響,三老爺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卻是拎起了茶壺,一傾,熱水爭先恐後從壺中湧出,澆灑在燒得極旺的炭火上,冒著白煙,發出“滋滋”的聲響,不一會兒,水覆滅了火,屋,最後一點兒冇,三老爺黑沉的雙目也一併冇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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