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羅輯驚奇地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兩側車窗外那片片殘雪點綴的大地,“啊,真的有些像……我說,你最喜歡哪個季節?”
“秋天。”
“為什麼不是春天?”
“春天……好多覺到一塊兒,累人呢,秋天多好。”
羅輯停了車,和下車來到田邊,看著幾隻喜鵲在地裡覓食,直到他們走得很近了它們才飛到遠的樹上。接著,他們下到一條幾乎乾涸的河床裡,隻在河床中央有一條窄窄的水流,但畢竟是一條北方的河,他們拾起河床裡冰冷的小卵石向河裡扔,看著渾黃的水從薄冰上被砸開的中湧出。他們路過了一個小鎮,在集市上逛了不時間,蹲在一賣金魚的地攤前不走,那些玻璃圓魚缸中的金魚在下像一片流的火焰,羅輯給買了兩條,連水裝在塑料袋裡放在車的後座上。他們進了一個村莊,並沒有找到鄉村的覺,房子院子都很新,有好幾家門口停著汽車,水泥麵的路也很寬,人們的著和城市裡差不多,有幾個孩子穿得還很時尚,連街上的狗都是和城市裡一樣的長短的寄生蟲。但村頭那個大戲臺很有趣,他們驚歎這麼小的一個村子竟搭了這麼高大的戲臺。戲臺上是空的,羅輯費了好大勁兒爬上去,麵對著下麵這一個觀眾唱了一首《山楂樹》。中午,他們在另一個小鎮吃了飯,這裡的飯菜味道和城市裡也差不多,就是給的分量幾乎多了一倍。飯後,在鎮政府前的一個長椅上,他們在溫暖的中昏昏睡地坐了一會兒,又開車信馬由韁地駛去。
不知不覺,他們發現路進山了,這裡的山形狀平淡無奇,沒有深穀懸崖,植被貧瘠,隻有灰巖中的枯草和荊條叢。幾億年間,這些站累了的山躺了下來,在和時間中沉於平和,也使得行走在其中的人們覺自己變得和這山一樣懶散。“這裡的山像坐在村頭曬太的老頭兒。”說,但他們路過的幾個村子裡都沒有見到那樣的老頭兒,沒有誰比這裡的山更悠閒。不止一次,車被橫過公路的羊群擋住了,路邊也出現了他們想象中應該是那樣的村子——有窯和柿子樹核桃樹,石砌的平房頂上高高地垛著已粒的玉米芯,狗也變得又大又兇了。
他們在山間走走停停,不知不覺消磨了一個下午,太西下,公路早早在影中了。羅輯開車沿著一條坑窪的土路爬上了一道仍被夕映照的高高的山脊,他們決定把這裡作為旅行的終點,看太落下後就回返。的長發在晚風中輕揚,仿佛在極力抓住夕的最後一縷金輝。
車剛駛回公路上就拋錨了,後軸壞了,隻能打電話維修救援。羅輯等了好一會兒,才從一輛路過的小卡車司機那裡打聽到這是什麼地方,讓他到欣的是這裡手機有信號,維修站的人聽完他說的地名後,說維修車至要四五個小時才能到這裡。
日落後,山裡的氣溫很快降下來,當周圍的一切開始在暮中模糊起來時,羅輯從附近的梯田裡收集來一大堆玉米秸稈,生起了一堆火。
“真暖和,真好!”看著火,像那一夜在壁爐前那樣高興起來,羅輯也再一次被火中的迷住了,他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所淹沒,覺自己和這篝火一樣,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給帶來溫暖。
“這裡有狼嗎?”看看周圍越來越濃的黑暗問。
“沒有,這兒是華北,是地,僅僅是看著荒涼,其實是人口最稠的地區之一,你看就這條路,平均兩分鐘就有一輛車通過。”
“我希你說有狼的。”甜甜地笑著,看著大群的火星向夜空中的星星飛去。
“好吧,有狼,但有我。”
然後他們再也沒有說話,在火邊默默地坐著,不時將一把秸稈放進火堆中維持著它的燃燒。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羅輯的手機響了,是白蓉打來的。
“和在一起嗎?”白蓉輕輕地問。
“不,我一個人。”羅輯說著抬頭看看,他沒有騙誰,自己真的是一個人,在太行山中的一條公路邊的一堆篝火旁,周圍隻有火中若若現的山石,頭上隻有滿天的繁星。
“我知道你是一個人,但你和在一起。”
“……是。”羅輯低聲說,再向旁邊看,正在把秸稈放進火中,的微笑同躥起的火苗一起使周圍亮了起來。
“現在你應該相信,我在小說中寫的那種是存在的吧?”
“是,我信了。”
羅輯說完這四個字,立刻意識到自己和白蓉之間的距離也真的有實際的這麼遠了,他們沉默良久,這期間,細若遊的電波穿過夜中的群山,維係著他們最後的聯係。
“你也有這樣一個他,是嗎?”羅輯問道。
“是,很早的事了。”
“他現在在哪兒?”
羅輯聽到白蓉輕笑了一聲,“還能在哪兒?”
羅輯也笑了笑,“是啊,還能在哪兒……”
“好了,早些睡吧,再見。”白蓉說完掛斷了電話,那越漫漫黑夜的細中斷了,兩端的人都有些悲哀,但也僅此而已。
“外麵太冷了,你到車裡去睡好嗎?”羅輯對說。
輕輕搖搖頭,“我要和你在這兒,你喜歡火邊兒的我,是嗎?”
從石家莊趕來的維修車半夜才到,那兩個師傅看到坐在篝火邊的羅輯很是吃驚:“先生,你可真經凍啊,引擎又沒壞,到車裡去開著空調不比這麼著暖和?”
車修好後,羅輯立刻全速向回開,在夜中衝出群山再次回到大平原上。清晨時他到達石家莊,回到北京時已是上午十點了。
羅輯沒有回學校,開著車徑直去看心理醫生。
“你可能需要一些調整,但沒什麼大事。”聽完羅輯的漫長敘述後,醫生對他說。
“沒什麼大事?”羅輯瞪大了滿是的雙眼,“我瘋狂地上了自己構思的小說中的一個虛構人,和一起生活,同出遊,甚至於就要因和自己真實的朋友分手了,你還說沒什麼大事?”
醫生寬容地笑笑。
“你知道嗎?我把自己最深的給了一個幻影!”
“你是不是以為,彆人所的對象都是真實存在的?”
“這有什麼疑問嗎?”
“不是的,大部分人的對象也隻是存在於自己的想象之中。他們所的並不是現實中的(他),而隻是想象中的(他),現實中的(他)隻是他們創造夢中人的一個模板,他們遲早會發現夢中人與模板之間的差異,如果適應這種差異他們就會走到一起,無法適應就分開,就這麼簡單。你與大多數人的區彆在於:你不需要模板。”
“這難道不是一種病態?”
“隻是像你的朋友所指出的那樣,你有很高的文學天賦,如果把這種天賦稱為病態也可以。”
“可想象力達到這種程度也太過分了吧?”
“想象力沒有什麼過分的,特彆是對的想象。”
“那我以後怎麼辦?我怎麼才能忘掉?”
“不可能,你不可能忘掉,不要去做那種努力,那會產生很多副作用,甚至真的導致神障礙,順其自然就行了。我再強調一遍:不要去做忘掉的努力,沒有用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對你生活的影響會越來越小的。其實你很幸運,不管是不是真的存在,能就很幸運了。”
這就是羅輯最投的一次經曆,而這種一個男人一生隻有一次的。以後,羅輯又開始了他那漫不經心的生活,就像他們一同出行時開著的雅閣車,走到哪兒算哪兒。正如那個心理醫生所說,對他的生活的影響越來越小了,當他與一個真實的在一起時,就不會出現,到後來,即使他獨,也很出現了。但羅輯知道,自己心靈中最僻靜的疆土已經屬於了,將在那裡伴隨他一生。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所在的世界,那是一片寧靜的雪原,那裡的天空永遠有銀的星星和彎月,但雪也在不停地下著,雪原像白砂糖般潔白平潤,靜得仿佛能聽到雪花落在上麵的聲音。就在雪原上一間致的小木屋中,這個羅輯用自己思想的肋骨造出的夏娃,坐在古老的壁爐前,靜靜地看著跳的火焰。
現在,在這兇險莫測的航程中,孤獨的羅輯想讓來陪伴,想和一起猜測航程的儘頭有什麼,但沒有出現。在心靈的遠方,羅輯看到仍靜靜地坐在壁爐前,不會到寂寞,因為知道自己的世界坐落於何。
羅輯手去拿床頭的藥瓶,想吃一片安眠藥強迫自己睡,就在他的手指接藥瓶前的一剎那,藥瓶從床頭櫃上飛了起來,同時飛起來的還有羅輯扔在椅子上的服,它們直上天花板,在那裡待了兩秒鐘後又落了下來。羅輯到自己的也離開了床麵,但由於睡袋的固定沒有飛起來,在藥瓶和服落下後,羅輯也到自己重重地落回床麵,有那麼幾秒鐘,他的覺被重所,彈不得。這突然的失重和超重令他頭暈目眩,但這現象持續了不到十秒鐘,很快一切恢複正常。
羅輯聽到了門外腳步踏在地毯上的沙沙聲,有好幾個人在走,門開了,史強探進頭來:
“羅輯,沒事吧?”聽到羅輯回答沒事,他就沒有進來,把門關上了,羅輯聽到了門外低低的對話聲:
“好像是護航接時出的一點誤會,沒什麼事的。”
“剛才上級來電話又說了什麼?”這是史強的聲音。
“說是一個半小時後護航編隊要空中加油,讓我們不要驚慌。”
“計劃上沒提這茬兒啊?”
“嗨,彆提了,就剛才那一下子,有七架護航機把副油箱拋了[22]。”
“乾嗎這麼一驚一乍的?算了,你們去睡一會兒吧,彆弄得太張。”
“現在這狀態,哪能睡呀!”
“留個人守著就行了,都這麼耗著能乾啥?不管上麵怎麼強調重要,對安全保衛工作我有自己的看法:隻要該想的想到了,該做的做到了,整個過程中要真發生什麼,那也隨它去,誰也沒辦法,對不對?彆淨跟自個兒過不去。”
聽到了“護航接”這個詞,羅輯探起打開了舷窗的隔板向外看,仍是雲海茫茫,月亮已在夜空中斜向天邊。他看到了殲擊機編隊的尾跡,現在已經增加到六,他仔細看了看尾跡頂端那六架小小的飛機,發現它們的形狀與前麵看到的那四架不一樣。
臥室的門又開了,史強探進來半個子對羅輯說:“羅兄,一點兒小問題,彆擔心,往後沒啥了,繼續睡吧。”
“還有時間睡嗎?都飛了幾個小時了。”
“還得飛幾個小時,你就睡吧。”史強說完關上門走了。
羅輯翻下床,拾起藥瓶,發現大史真仔細,裡麵隻有一片藥。他把藥吃了,看著舷窗下麵的那盞小紅燈,把它想象壁爐的火,漸漸睡著了。
當史強把羅輯醒時,他已經無夢地睡了六個多小時,覺很不錯。
“快到了,起來準備準備吧。”
羅輯到衛生間洗漱了一下,然後回到辦公室簡單地吃了早飯,就覺到飛機開始下降。十多分鐘後,這架飛行了十五小時的專機平穩地降落了。
史強讓羅輯在辦公室等著,自己出去了。很快,他帶了一個人進來,歐洲麵孔,個子很高,著整潔,像是一位高級員。
“是羅輯博士嗎?”那位員看著羅輯小心地問,發現史強的英語障礙後,他就用很生的漢語又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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