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蕭言舟口中說出的每一字,都似在舌間打了個轉。趙全立在一旁,默默打了個寒噤。
這樣的陛下實在是太可怕了!
比直接殺人的陛下還可怕百倍不止!
崔秾不知,趙全卻知道。
他自拾翠宮傳話回來后,便見到影從紫宸宮里出來。
影常年在刑獄司做事,手段狠辣,突然出現在紫宸宮,趙全還以為是前朝出了什麼事。
隨后他便從影口中得知了霍珩查到的那些有關宸妃的事。
趙全暗自心驚,沒想到謝蘅蕪上竟會有這麼大的謎團。
可說來那些事……也很有可能是巧合,陛下何至于就因此懷疑了宸妃娘娘呢。
如果宸妃娘娘真的是南梁與太后串通派來的暗探,那陛下……
趙全不敢細想,這些時日的相,加之謝蘅蕪曾救過他一回,他私心并不希謝蘅蕪出事,更不想謝蘅蕪會真的別有目的。
然影一來,他便不能出去通風報信了,連殿外都不能去,只能老老實實呆在里頭。
連崔秾都到了異常。
因蕭言舟的語氣實在太怪異了。
抬眸,看了謝蘅蕪一眼,后者卻似渾然未覺般,向著蕭言舟笑了笑“都是妾該做的,陛下謬贊了。”
蕭言舟角微微了,修白指尖點一點桌面“拿過來吧。”
謝蘅蕪低低應聲,上前將食盒放下,慢條斯理地取出里頭的東西。
低頭做事時,蕭言舟邊的溫笑意淡下,整張臉瞬間寒若冰霜。
趙全一直在旁覷著二人神,見蕭言舟驟然變臉,暗道一聲糟糕。
上一次讓陛下出這種神的,還是崔太后。
有人要倒大霉了……
可對崔太后,陛下尚且有所顧忌,不會輕易下手。
宸妃娘娘……卻是可以任由陛下磋磨玩弄,為所為的。
謝蘅蕪將瓷碗端出,往蕭言舟跟前推了推“陛下嘗嘗。”
他半低著眼,掩住眸中冷意,語氣依舊溫和“孤不,先不用了。”
謝蘅蕪頓了頓,聲音婉“那妾還是先收起來,免得放在外頭冷了。”
“不必,阿蘅既然都取出來了,何必再放回去。”蕭言舟側眸,看向一旁的崔秾,“崔娘子連日侍疾也辛苦,這碗粥,還是崔娘子用吧。”
崔秾微怔“陛下……臣?”
蕭言舟抬了抬眉。
“這是娘娘給陛下的心意,臣萬萬不敢的。”崔秾垂眸推,這表哥分明是在與人鬧脾氣,拉進來當墊背,又不是傻的。
“心意孤心領了,拾翠宮的手藝,崔娘子也該嘗嘗。”蕭言舟又看向謝蘅蕪,“想來阿蘅也不會介意吧?”
謝蘅蕪依舊彎眸笑著,眸中清清渺渺,分外善解人意“陛下說得是,太后娘娘病了這些日子,妾
畢竟不能到跟前盡孝,還是多虧了崔娘子。崔娘子若不嫌棄,便用些吧。”
話說得周全面,蕭言舟的眸卻又冷下幾分。
他皮笑不笑道“阿蘅還是這麼。”
謝蘅蕪微微點頭“都是妾應該的。”
蕭言舟面上不顯,左手卻悄悄了,傳出咯咯聲。
趙全都看在眼里,在心中嘖嘖。
瞧瞧宸妃娘娘這段數,陛下哪是的對手。
崔秾在一旁看著這二人互相客氣得越來越過分,更加認為此地不宜久留。
走這一趟雖沒能達目的,但看了出戲,還算值得。
眼下看戲也看夠了,再看下去,只怕會殃及池魚。
崔秾樂得見這二人不睦,卻不想摻和進去。蕭言舟拉來氣謝蘅蕪,擺明了還是不將放在心上,此事還需徐徐圖之。
“陛下,天不早,臣該回去服侍太后娘娘喝藥了。”崔秾退了半步,福道,“臣告退,多謝陛下與娘娘好意。”
趙全早已不了謝蘅蕪與蕭言舟之間的古怪氣氛,見崔秾要走,趕道“陛下,奴送送崔娘子。”
蕭言舟沒阻攔,謝蘅蕪更加不會多說什麼。兩人一同目送著趙全與崔秾的影一前一后消失在珠簾后,收回視線時,兩人目相接。
只剩下二人的殿安靜得落針可聞,蕭言舟不開口,謝蘅蕪也不說話。
現在沒了外人,二人自然也沒必要偽裝和氣。
何況那偽裝的和氣,反而更瘆人。
“你有什麼話要與孤說嗎?”
蕭言舟撥弄著指上玉戒,半抬眼看。
謝蘅蕪聲“陛下先喝了妾的粥吧,該涼了。”
蕭言舟邊噙笑,卻將瓷碗推遠,眸蘊著涼意“孤說了,孤不需要。”
謝蘅蕪心底嘆了口氣,輕聲道“那妾便收起來吧。”
“阿蘅,”蕭言舟看著作,面晦暗,“為何孤從未聽你說起過從前的事?”
謝蘅蕪收拾的手微不可查一聽,抬頭笑道“陛下也不曾問起,何況妾那些事,沒什麼好聽的。”
“那可不行。”蕭言舟驀地按住了的手,“阿蘅既然聽過孤從前的事,孤自然也要聽一聽阿蘅的。”
謝蘅蕪莞爾“妾的事,那日不就告訴過陛下了嗎?”
“不,”蕭言舟深寒的眼眸中跳躍出一異樣笑意來,“孤要聽阿蘅說些別的。”
“孤生來便在宮中,不曾見過世間萬象。是以……孤很想聽阿蘅說說,那莊子里,都有
些什麼新奇事?”
謝蘅蕪眸微微睜大,心跳聲震得耳也在鼓,四肢似浸在了冰水中,涼意一點一點滲。
腦中轟轟,只余下一個念頭。
他……查了?
“怎麼,阿蘅是想不起來嗎?”
蕭言舟意味深長,看眼前人面上淡褪,心里卻并不好。
“陛下,從前的事太遠,妾太小,已想不起來了。”謝蘅蕪聲音輕輕,睫了,抬起出一雙澄澈眼眸,“莊稼人的事,也沒什麼新鮮。”
蕭言舟深黑眼眸盯著,藏著一種謝蘅蕪讀不懂的不甘“阿蘅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嗎?”
他覺得自己瘋得不輕,到了這種時候,他竟會希能說謊話來騙騙自己。
謝蘅蕪的瓣了,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將抿,在蕭言舟近乎視的目下,輕聲道“妾真的不記得了。”
清楚自己就是變相承認了所有。
當然可以編造幾句,無從查證的事,蕭言舟既然這麼問了,便只能選擇相信。
可他都已經派人查了,便是已經起了疑心。
懷疑這種東西,一旦在心里種下,便會不斷生發芽,斷斷不是能輕易除的。
今日若是騙他,今后……便要用無數謊言來圓。這樣換來的相安無事,不過是飾太平。
遲早會招來更大的禍患。
蕭言舟眸一暗,聲音中著咬牙切齒的意味“孤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究竟有沒有?”
謝蘅蕪垂眸,避開了他過分灼熱的視線,將手從蕭言舟掌下離出來。
手心一空,仿佛心中也空了一塊。
蕭言舟聽的聲音輕飄飄傳來,似云霧般不真切。
“妾真的想不起來了,陛下再問多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謝蘅蕪的聲音一如往常和,不疾不徐,可落在蕭言舟耳朵里,卻是分外冷酷不近人。
他深吸一氣,閉眸道“滾。”
謝蘅蕪低垂著眼瞼,恭敬溫和“是。”
蕭言舟真是恨極了這幅無悲無喜的樣子。
掌心了又松,他心中五味雜陳,終是沒有忍住。
謝蘅蕪將要走到珠簾后時,突地被一力道抵到了墻上。
本就心神不寧,這突如其來的作令其心頭巨震,手中的食盒啪嗒掉到了地上。
蕭言舟的容驟然近,在目前,他冷笑“你也沒有那麼鎮定,是不是?”
“孤還以為,你當真騙孤騙得心安理得。”
他像是在譏諷,又像是在安自己。
謝蘅蕪緩慢地眨了眨眼,徐徐道“陛下,妾……”
“孤不想聽
。”
蕭言舟暴地打斷了,手掌上的脖頸,他恨聲“想走,想離開孤?做夢吧!”
“就是死,你也休想離開北姜宮城!”
謝蘅蕪只靜靜看著他,淺的眸子像兩汪清泉,將蕭言舟看得心底一片涼。
但只是面上平靜罷了。
蕭言舟覆在脖間的手掌殺意濃重,卻又未曾真正釋放。
謝蘅蕪心思飛快轉起來,想著趁他尚且不愿下手時,保下自己一命。
“陛下若是現在殺了妾,還能攔得住壽安宮嗎?”
蕭言舟一僵,旋即大怒“你敢威脅孤?”
謝蘅蕪還扯起角笑了笑“陛下,妾不是威脅,是讓陛下冷靜冷靜。”
“那手串……想來陛下也看見了。”
不提還好,一提到此,蕭言舟便更是一陣火起。
他的眸中似跳著幽冥暗火,涌出滔天殺意。頸上的手掌幾番收又松開,蕭言舟真想干脆掐死,可卻怎麼也下不了手。
“好……好……”
他恨恨吐出兩字,倏忽收回手,謝蘅蕪一,著墻了下去,跌坐在地上。
蕭言舟背過,又回眸,居高臨下看。
“孤留你一命,此事之后,別再讓孤見到你。”
“至于離開……呵,你想都不要想。”
謝蘅蕪捂著脖子兀自咳嗽著,而蕭言舟已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殿,不知去了哪里。
緩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站起,拎著食盒往外走去。
初時見到的那位太監已經不知去向,留在外頭的是趙全。
他言又止,目中流出濃重的擔憂。
謝蘅蕪目不斜視,徑直略過了趙全,走向等候的梨落與衡書。
趙全的手抬了抬,又垂下放在側,步子輕輕進了殿中。
“娘娘,您的裳……”
梨落小聲驚呼,謝蘅蕪順其目看去,見是水藍擺沾上了些污漬,應當是方才在里頭與蕭言舟對峙時在墻邊蹭上的。
“臟了而已,回去換一就好了。”
異常平靜,面容冰冷似寒月。
衡書也湊上前小聲道“娘娘,奴想起來方才那太監是何人了。”
謝蘅蕪涼如水的目落下,衡書不由打了個哆嗦,暗想怎麼忽地這麼冷了。
“奴跟著師父辦事時見過一回,那是影,刑獄司的人,別名毒羅剎。”衡書絮絮道,“傳聞沒有影供不出來的人,怎麼娘娘今日來,會遇著……”
他忽然噤聲,不說了。
謝蘅蕪似是什麼都不曾聽見般,淡聲道
“回宮。”
「暴走的舟舟小狗一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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