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萬籟俱寂，風聲呼嘯。

戎黎把沾了的服和鞋子扔進院子的鐵桶里，倒上汽油，點了火，砰的一聲，火炸開了。

他著煙，湊近火，點燃后吸了一口。火是黃的焰，煙是白的霧，他眼里倒影灼灼，廓卻籠得模糊。

母親在世的時候，喊他阿黎。

阿黎十歲的時候，母親沒了，因為他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被戎海掐“死”，扔進了河里。

他命大，沒死，流浪了幾天，被人販子抓去了。

他被帶到了南城的一個窩點，負責人是一個姚姐的人。

姚姐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長相很清秀，像個良善的鄰家姑娘，阿黎被帶到那里的時候，姚姐正在“調教”一個試圖逃跑的小孩。

“好好教育教育，免得以后還跑。”

之后，小孩被“教育”了，斷了，就當著這些被拐孩子的面，原本機械麻木的孩子們一個個崩潰大哭。

只有阿黎沒有哭，他目麻木、呆滯，安靜得像個死人。

也不是所有小孩都會被“教育”，如果聽話的話，會有“爺爺”帶著，在脖子上掛了紙板，紙板寫著：我爸爸重病，媽媽拋下我走了……

旁邊的音響在放悲傷的歌，來來往往的路人會停下來看一看，但大多數也只是看一看。

突然，紙板前面的碗咣咣當當的響，是有人往里面放了一把幣。

阿黎抬頭。

是一個穿著紅子的小孩，七八歲大，小小年紀，優雅斯文：“你吃糖嗎？”手里有一顆糖，“很甜的。”

戴著茸茸的帽子，圍巾上繡了君子蘭。

阿黎沒有接。

孩等了一會兒，把手回去，便是這時，他抓住了的手，一黑一白，黑的是他滿是污垢的手，白的是不染纖塵的手。

救我。

他沒有說話，他不能說話。

“”過來拉他，用帶著鄉音的普通話說：“娃子，別嚇著妹妹了，你快松手。”

“爺爺”也來拉他。

他抓著孩的手，臉上臟得看不出模樣，兩頰紅腫著，破了皮。十歲的大的孩子眼里卻只有滄桑，他紅著眼，紅著眼看。

救我，救救我……

這時候，小孩的母親已經很不耐煩了，在催促：“磨磨蹭蹭的干什麼，還不快跟上。”

“小哥哥，”要走了，把那顆糖放在了碗里，“你明天還在這里嗎？我的錢在家里，明天帶來給你。”

救我。

片刻，阿黎松手了，眼里存留的最后一點全部暗掉了，他垂下眼，認命了……

等那對母走遠了，他被“爺爺”拉到了巷子里，那條巷子在拆遷，沒有人煙，只有他們的同伙在。

“想求救是吧？”

扮爺爺的男人其實只有五十來歲，他從地上撿了一塊磚，一把將人拽過去，專挑不容易流的地方下手。

阿黎抱住頭，在外面的手被凍得開裂了，他蜷在墻角，一下一下數著，他不知道要多下，他就可以死了。

死了他就可以去找媽媽了。

男人還不解氣，上腳踹。

“住手。”

是那個小孩跟來了，帽子不知道落在了哪里，頭發上有雪花。小姑娘文文靜靜的，年紀尚輕，說話還很：“你為什麼打他？”

男人惡狠狠地沖揮手：“起開，別多管閑事。”

孩是個小淑，故作兇狠仍很斯文：“你不要再打他，不然我喊人來。”

可是哪里有人啊？也落單了。

男人想到什麼突然咧一笑：“你爸爸媽媽呢？”

原本趴在地上的阿黎扶著墻站了起來，他了很多天，沒力氣，幾乎拼了命地嘶喊：“你快跑！”

還沒等孩反應過來，男人就一把拽住了的服：“小娃子，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他正得意著，沒留神，后腦勺就被磚頭狠砸了一下，整個人重心不穩，往前栽了。

阿黎拉著孩就跑，前面的大路有人守著，他們拐進了空無一人的小巷子里，后面幾人罵罵咧咧地追著不放。

跑不掉的，兩個半大的孩子怎麼跑得過幾個健壯的男人，何況他已經很久沒吃飯了，后背在流，滲了棉襖，沉甸甸的。

他們跑進了一條死胡同，前面沒有路了，阿黎環顧了一圈，只找到了一個垃圾桶，他把垃圾桶弄倒，讓孩鉆進去，然后使勁扶起來，再用紙皮蓋在上面。

“你藏在這里，不要出聲。”

小孩生了一雙很漂亮的柳葉眼：“你會回來找我嗎？”

那個時候的阿黎才十歲，卻已經被迫長大了，臉上沒有半分稚氣：“會。”

把一顆糖塞到了他手里，脆生生的嗓音輕輕的：“哥哥你不要怕，我的家人找不到我，就會帶警察叔叔來救我們的。”

他重重點頭：“好。”

那時候，孩子還小，不知道的母親本不來找，阿黎也小，跑不過那群人間惡魔。

后來，他被打斷了雙。

后來，他討厭這個世界，唯獨喜歡上了甜食。

“叩、叩、叩。”

屋外有人敲門。

戎黎一瘸一拐地去開門。

是徐檀兮過來了，外套之外還披了一件披風，披風的下擺繡了君子蘭：“關關醒了，鬧著要過來。”

后來，年的他們長大了，相見不相識。

翌日一早，村里就鬧鬧哄哄的，婦人們都聚在村口，在瞧街上的熱鬧。

戎村的紅中嬸還提著菜籃子：“昨晚出什麼事了？我剛去買菜，看見街上停了好多輛警車。”

“你沒聽說啊？”接腔的是吳家寨的肖娘，“昨晚派出所抓了三個專門拐小孩的人販子，市里的警察都來了，說是窩點有可能在咱們鎮上。”

紅中嬸又問：“怎麼抓的啊？”

肖娘跟到一邊去嘮：“我聽人說，那三個人販子是被綁著扔到了派出所門口，還都簽了認罪書，而且他們還被教訓了，用麻袋裝著，流了好多呢。”

“那種畜生，打死一個一個。”紅中嬸邊走邊張，“知不知道是誰干的？”

“這就不知道了，都說是老天開眼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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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和戎黎都不知道小時候見過哈，畢竟八歲十歲的樣子和現在差別很大，杳杳來小鎮找戎黎，是另有前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