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十八九歲的模樣,相貌十分英氣,卻是哂笑一聲,“哎呦,不好意思,那茶壺擋了我的道,我就隨便踢了一腳。誰想到它沒長眼,到飛。”
龔尚儀巡視到這裏,見狀忙拉住要發作的小劉氏,“夫人,今日裏來的都是萬歲爺的貴客。姑娘們活潑,湊一起難免一點——有什麽話等姑娘換了服再說,馬上就要席了,耽誤不得。”然後給邊的史使眼,“快去皇貴妃宮裏借服,順便請太醫來給姑娘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裏。”
小劉氏畢竟心思深些,見那郎一禮服品級不低,不清來路。又牽掛著王薇的,便先作罷,陪著王薇去他換上藥了。
清辭認出這位就是剛剛被皇帝封賞的常靖縣主,聽說也能帶兵打仗,斬殺匪兵無數,果然一副俠肝義膽。清辭心裏有了幾分親近,著晏瑛頷了頷首,目裏都是謝意。
晏瑛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旁邊一個貴婦將晏瑛拉到一旁,低聲嗔怪:“你當這裏是汝南,容你如此放肆!這裏哪一個不是世家千金……”說話的正是晏瑛的大姐,武昌伯夫人。
晏瑛卻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我最瞧不上人欺負人。”然後仿佛不願聽姐姐嘮叨一樣,“這裏熏得人頭疼,我去外頭口氣。”說著也不管晏氏,徑自出了殿。
“唉你!”晏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旁邊另一貴婦笑著道:“幾年沒見,縣主都出落這樣標致的人了。見剛才那手,真有些老武定侯當年的風采呢!”
說起這個晏氏更是煩心,“這有什麽好,孩子家打打殺殺的,像個什麽樣子!我那個弟弟也不像話,也不管著點。”一時又想起父母雙亡,眼眶也紅了。
那貴婦是知些的,勸道:“夫人何必如此?縣主是有軍功在的人,整個大周,誰家兒能有這樣的本事?要我說,賀家也是眼瞎,這樣好的婚事就給退了。”
聽說起這個,晏氏臉上閃過不快。雖然並不知晏瑛在汝南所發生之事,但畢竟是被男方退了親,這事說出去難堪的總是孩家。
那貴婦也是個懂得察言觀的,知道剛才的話約莫是弄巧拙得罪了人,忙改了口又笑道:“我們老爺說,縣主在汝南帶著一營狼兵。韓世子是狼王,縣主被人稱做小狼王。聽說長公主一直在給世子張羅婚事呢。這一對兒,不就是現的?說不定今日韓世子就會求聖上賜婚呢!”
晏氏雖然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但畢竟事沒定下來不好說絕,便含混道,“噯,他們在外頭都慣有主意,誰管得了他們?何況現在晏璟承爵了,家裏的事還要聽他的意思。”
清辭站在不遠,那一字一句落到耳裏,隻覺得又清晰又模糊,震得耳嗡嗡作響。那顆雀躍著的心此時慢慢沉靜了下來,一路沉,直沉水底。
原來他要議婚了呀……在期待什麽呢?兩年前他不願娶,更何況兩年後他有了這樣同生共死的人。
宴會開始了,們引著眾人進泰儀殿。的心跳得越來越快,餘看到了韓昭同晏璟坐在一起,而晏瑛也走過去坐在他們中間。三個人談笑風生,那一種稔親切。
清辭不再看他們,繼續引著其他人落座,然後退出殿去。隻是退出去的那瞬間,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晏瑛和韓昭在說話,頭湊得很近。他依舊傲然俊朗的一張臉,不知道聽到晏瑛說了什麽,忽然角揚了一下。
似乎是覺到了旁人的目,韓昭抬起頭,清辭卻慌得轉過頭。腦子裏響起旁人說的話,一對璧人。他們真的是一對璧人啊。
自從聽說他要回京後的輾轉難眠,心底的那一些想說、想問的話,忽然就雲消霧散了。
清辭走回偏殿裏,看著宮做完餘下的雜事。不一會兒,大殿那邊傳出了鼓樂竹之聲。清辭怔怔地站了一會兒,想要想明白心底的這陣惘然是怎麽回事。可越想,越想不明白,腦子凝滯住一樣。
這時候銀鈴走過來,“姐姐,這邊差事都完了,龔尚儀說我和姐姐可以回了。哦,丹珠姐姐剛才代,說太後娘娘興致高,今天會晚些回去,請姐姐照看著些慶禧宮。”
清辭回過神,點點頭。
天已經黑了,銀鈴挑著燈籠隨在清辭旁邊,兩人往慶禧宮去。大殿那邊的熱鬧,越發襯出旁的寧靜。銀鈴一向話多,今日又見了許多的人、聽到了許多的事,便滔滔不絕起來。卸了差事,兩人都一輕鬆,清辭一時也不想回去,索就繞著遠路走。
今年冬來早,雪卻一直不下。幹冷的天,不一會兒鼻尖都凍紅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見前方一盞宮燈閃爍。兩人駐了足,待人離得近了,才看清是梁秋。
清辭同銀鈴一起蹲下去行禮,“廠督吉祥。”
梁秋的目從們臉上過去,“嗯”了一聲,“免禮吧。差事都忙完了?”
“回廠督,是。奴婢們正要回慶禧宮。”
但這條並不是回慶禧宮最近的路。梁秋沒說什麽,點點頭,同那隨從太監一起走了。
人是蕭焎帶進宮的,據說皇貴妃有意納做英王側妃。但梁秋卻覺得哪裏不對,事絕對不是表麵上看到的這樣簡單。皇帝長期服用丹藥,日漸虛弱不說,還越發喜怒無常。立儲一事上,他也看不清皇帝的意思。對於這場奪嫡之戰,他隻想作壁上觀,謀定而後。蕭煦澹園三年蟄伏,他相信蕭煦絕不會坐以待斃。但蕭煦一直而不發,一點異的跡象都沒有,反而讓他心中忐忑起來。
他曾懷疑過紀清辭是蕭煦宮中的眼線。但一番偵查下來,紀清辭並沒有同任何人有過可疑的接。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抄書上。那麽蕭煦的那一招棋,到底布在了哪裏?不論怎樣,還是必須讓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但他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不能暴了和紀清辭的關係,被人拿住七寸。
梁秋停下腳步,轉看過去,那兩人的影已經走遠了。
走開了很遠,銀鈴才長籲一口氣,拍了拍口,“沒想到會到廠督,真是嚇我一跳。不過真奇怪,廠督今日怎麽沒在前伺候?”
清辭一晚上都心不在焉,也沒聽見銀鈴的話,隻是默默地走著。銀鈴忽然攔住,“姐姐走這條路吧,前麵是冷宮了。”
清辭經一提,這才意識到竟然走到這裏了。聽說冷宮裏妃子都過得十分艱難,想起大哥哥的母妃就住在冷宮裏。有心想要去幫一幫,但因大哥哥早就代過,無論如何都不要靠近冷宮,便也隻能作罷。
清辭遙遙地看了一眼那閉的宮門,轉同銀鈴往慶禧宮走去。手在韓昭送的那個兔手捂子裏。走了這樣久,手也都熱了起來。抬頭見宮牆之間掛著一圓月,想起今天是十五了。
看著看著,心底不淒然漫起“期君君不至,人月兩悠悠”的落寞傷。腳步停下了,人也看得有些癡了。
銀鈴正眉飛舞地說著話,走出了老遠才發現清辭沒跟上,轉正要,忽然被人從後捂住了!
銀鈴嚇得剛要大,那人的手上力氣也大,牢牢封住了的聲。一個太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噓,別!我,劉德春。”
劉德春把銀鈴拖到遠,示意不要發出聲音。銀鈴也聽出來這個聲音了,是慶禧宮的管事牌子,忙點頭。
清辭怔怔地看著月亮,本沒注意到那邊發生的事。日子過得真是快呀,宮似乎是昨天的事。可上回聽丹珠說,魏王妃誕下了小世子。高興了好幾天,就好像自己真的做了姑姑,在這世上多了一位親人一樣。可接著又有些茫然起來。
雖然大哥哥說過等著,卻覺得大哥哥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也越來越清晰地到,星霜荏苒、煙水微茫,人最終不過是萬水千山,踽踽獨行,無人相伴。也如這月,明月千載,圓缺早定。
輕輕歎了一口氣,忽然聽見一聲短而輕快的口哨聲。嚇了一跳,回過。
宮道裏並不見人。正疑間,哨聲再起。循聲抬目看去,一人正坐在宮牆上,一手支在半曲的上,衝著又吹了聲口哨。
清辭心頭重重一跳,卻什麽也沒有說,轉就走。
韓昭想過很多重逢時的場景,會意外、欣然、赧、喜極而泣——就是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好像他是隻鬼,眼凡胎看不見似的。
韓昭從宮牆上縱一躍,落到了的麵前。清辭隻得停下了腳步,抿了抿,蹲下去行了一禮,“韓世子萬福。”
兩年多未見,雖偶有書信,畢竟不是見麵。說陌生又很悉,信上的每個字都反複讀過不知道多回。可說悉,眼前的人又有些陌生了。比從前高挑了一些,雖然穿著統一的宮裝,可似乎心打扮過,好看得人挪不開眼。
做什麽打扮這樣好看?
清辭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垂著頭等著他說話。韓昭結聳了一下,方才說,“免禮吧。”
清辭道了聲“謝世子”,直起,依舊垂著頭。
韓昭向走近兩步。清辭餘見他了,下意識便退了兩步。清晰地聞到他上的淡淡的酒氣,還有一若有若無的脂香。
再退就退到宮牆上去了……所以見到他,就一點兒都不高興嗎?
韓昭終於站住了,負著手,居高臨下地看著那避之不及的樣子。手在後攥著,不安地按著骨節。半晌,他清了清嗓子,方才開口,“爺允了。”
清辭詫異,這沒頭沒尾的三個字,怎麽個意思?抬起頭,“什麽?”
“以後可以哥哥。”
可以他元華哥哥、昭哥哥、韓哥哥、小哥哥、哥哥——怎麽,都允了。
他等著看出含帶怯的態,卻什麽都沒等到。那一張芙蓉麵波瀾不驚,隻不過眨了幾下眼,然後,“哦”了一聲。
哦?
“哦”是什麽意思?難道不高興嗎?不是一開始要他哥哥的嗎?但忽又想起汝南人的山歌,“你要妹早開口,哪能妹子先喊哥。”好吧,既然這樣唱了,定然是有些道理的。
“那個,《學瓊林》都還會背吧?”
清辭訝然向他,怎麽好好的,問這個?
“會。怎麽?”
“卷二,第三篇,你背給我聽聽。”
這書本就是兒開蒙讀,早就倒背如流,也沒做多想,便是背道:“孤則不生,獨則不長,故天地配以;男以為室,以男為家,故人生偶以夫婦。和而後雨澤降,夫婦和而後家道……”
韓昭的角漸漸揚了起來,清辭背著背著,怎麽都覺得那笑容有點“壞”。忽然意識到自己被他戲弄了,便抿住。心底卻漫上來許多的委屈。恨自己牙不尖不利,總被他戲耍。
“後麵的呢,都忘了?”
清辭咬了咬,“世子在外頭打仗,是不是了傷?”
算還有點良心,知道心疼自己。自己的那點小傷還這樣掛在心上。韓昭心裏一熱,人不自又走近兩步,不以為意道:“小傷,不礙事。”
清辭卻又退了兩步,“要、要是傷了頭,可大可小的。世子,還是傳劉太醫看看?”
韓昭半天回過味兒來,說他打仗壞了腦子是吧?
很好!真是要氣死人了。
清辭仿佛一點都沒看到他那五六的表,垂下了眼,“沒事的話,奴婢還要回慶禧宮,世子多保重。”說完行了一禮就要走。
“紀清辭,你兩年前問我的那句話……”
清辭猛地轉過,打斷了他,“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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