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現的店鋪，謝酒很快就將藥鋪張羅了起來，林舒本想親自坐診，但流放區這邊有大量的病患離不開。

謝酒也不方便出面，便將藥鋪給了陸家三爺打理，又有逍王府的人鎮守，便幾乎沒什麼事了。

這日，清閑下來，謝酒想著去老史那里走一趟，不想，老夫妻自己上了門。

人是莫離送來的。

雪太大，老兩口的土屋住著不安全，莫離奉命接他們去逍王別院，兩人收拾收拾包裹卻轉道來了這里。

他們要住在林舒家。

這，謝酒自己還是個借住的，自是做不得主，便是找來林舒。

老史看著林舒，往日刻板著的老臉此時笑得滿臉皺紋堆砌，“乖孫，你父親可曾同你說過，我是誰？”

林舒遲疑點頭。

謝酒驚呆，只知兩人都姓林，從未想過兩人竟是一家人。

老人見此，笑得更盛，“乖孫，那堂祖父帶著你堂祖母來你家借住幾日，你可愿意啊？”

林舒也是父親臨終前告知，才知道這位錚錚鐵骨的史大人，是父親的親叔叔。

林家世代行醫，偏生出了個不學醫，只讀書立志要進史臺，撥反正的人。

一個堅守本心的史注定是要得罪許多人的，太祖父不同意，父子倆便鬧翻了，一氣之下將他逐出家族，他便另立門戶改名林正。

剛正不阿的正，撥反正的正。

再后來他高中狀元如愿進了史臺，林家有意同他緩和關系，他將前去和談的族人驅趕出門，林家背后罵他忘恩負義，卻也拿他沒辦法。

父親說，林正是不想連累家族才如此，若將來兩個老人有需要，需得援手相助。

父親臨終之言，林舒自是不敢違背。

且約察覺，兩人是奔著謝酒來的。

他們確實是奔著謝酒來的。

這日當晚，幾人吃過晚飯，老兩口便坐到了謝酒的屋里。

浩然正氣的老史率先開口，“你請人扮戲誣陷曹首輔的手段，很險。”

謝酒不客氣回懟，“他們屢次暗殺王爺時就磊落了嗎？”

“你算計他們，將他們困在雪山之中，此招歹毒。”老大人繼續指責。

謝酒不語。

等著老史繼續譴責，沒想老大人忽而轉了話鋒，“不過你此番運籌帷幄實在令老夫佩服，也覺十分痛快。”

老太太打了下他的手背，“做什麼嚇唬小娃，人家做得比你好多了。”

又看向謝酒，“別聽他胡說，什麼險歹毒，我們是一報還一報，論險歹毒也是他們，你做得很好，我還得謝你。”

說罷，突然拉住謝酒的手，“娃兒，老太太問你，你能一直對他好嗎？”

兩人的反常讓謝酒一時拿不準他們要做什麼，但點了點頭，老天給重生一次的機會，不就是為了彌補前世憾，如何能不對他好。

老太太得了的肯定，似是欣，道，“娃兒，聽老太太講個故事，可好？”

話雖這樣問，卻不等謝酒應答就開始了，“伯府承襲最后一代，家中子嗣無出息，便想著將來靠家中子攀上富貴，可偏生伯爺無，孫輩里又是清一的男娃。

伯夫人便起了換孩子的心思，事還真做了，一同去寺廟上香的兩個孕婦，同時驚早產，伯夫人如愿換來了一個孫。

孫及笄后嫁皇家，雖是嫁了個閑散王爺，終究也是皇家的姻親，這爵位自是保住了，子的父親承爵了新一任的伯爺。

本以為這已是頂天的幸事，卻不想，那不寵的皇子姑爺突然了最有希繼承皇位的人。

只是一個沒落伯府出的子，如何能母儀天下。

而此時曹姓大族向皇子愿扶持他上位，但需得娶曹家兒為正妻，皇子猶豫，因為此時他已有皇子妃，且嫡子都已

五歲。

反倒是伯府知曉了這個消息，最先同意自家兒退位。

哪怕做新皇的妃子也比做一個閑散王爺的王妃，更能給家族帶來利益，伯夫人親自帶著外男去了兒的屋中，構陷兒與男子有染。

人證證俱在，伯夫人親自指正兒不潔，請姑爺將兒貶為妾室。

皇子對此一切心知肚明，可他需要曹家的支持，便默認了這一切。

家人的犧牲和陷害，丈夫的冷眼旁觀和放棄，瘋了那個可憐的子。”

謝酒早已按捺不住，被老太太著手才沒打斷的話，這話說得太明顯，如何會聽不懂，老太太口中的那個子，便是顧逍的母親。

竟不知他的母親竟是遭遇了這樣的悲慘而癲狂，那年的顧逍又能有什麼樣的好日子可過？

謝酒用力眨了眨眼，去眼中水，看著兩個老人，“你們是？”

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問一句不過是想知道他們對顧逍的態度和立場。

老太太重重嘆口氣，“我便是被那伯夫人換走兒的產婦，那被他們瘋的子是老婆子十月懷胎生下的親生兒。”

“你們是何時知曉，顧逍母親是你們的兒的？”謝酒再問。

老太太眼里有淚花，“孕期我始終覺得自己懷的是個兒，可生下的卻是兒子，眾人只當我是胡說，可我是母親，有些事是有覺的，終于在五年前我查到了真相。”

所以五年前，老史彈劾了伯府換給自己的兒子，又帶著老妻流放來此，他們是追隨顧逍而來。

可有什麼用呢？

謝酒喃喃，“五年前，他已長大人，在此之前沒人護著的那些年，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啊。”

老史的脊背隨著老太太的話，一寸又一寸地彎了下去，早已不見了先前的正氣凜然，仿佛一瞬間蒼老了數十歲。

他抖著，“五歲那年，他母親瘋

癲被關了起來，他跟去照顧，那日帝后大婚無人在意他。

那時他母親已有四個月的孕，本是想瞞下前三月好保胎亦是給夫君一個驚喜，可還來不及說出來，丈夫便要另娶他人。

恨極當著顧逍的面弄掉了孩子，等人發現時下已是流河，氣息奄奄，顧逍在那灘跡里一邊朝鎖的門外喊救命，一邊企圖搖醒他母親。

六歲那年，他母親開始自殘，一月有小半月的清醒，慢慢地，自殘傾向越來越嚴重，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到他十歲那年，幾乎一年也沒幾次清醒。”

老史雙手捂臉，有水滴從指里出來，“曹氏為皇后，第二年誕下三皇子，便意圖對他們母子下手，皇上為此將他們母子藏于市井，他獨自一人照顧他母親四年，直到自殺在他面前。”

謝酒眼前早已模糊，心中揪痛萬分，咬著牙，“世人皆傳老大人一生剛正不阿，除盡天下不平事，為何卻沒替他抱一聲不平？”

知道自己這是無理的遷怒。

可心疼啊，想起前世除夕夜，顧逍將擄去逍王府陪他吃年夜飯，不忿罵著自己又不是他的家人，為何要同他吃團圓飯。

至今記得他冷著聲音道，他無人可團圓。

母親瘋癲而死，伯府這個外家和自己的親生父親都是死他母親的兇手，同父異母的兄弟恨不得他早些死，他自五歲那年父親放棄他們母子時，他就已無親人。

可按老太太說的，五年前他們便知道真相，為何前世的顧逍依舊是獨自一人。

老大人灰白著一張臉，苦笑道，“老夫一生無愧于天地，無愧于朝廷，無愧于百姓，卻愧對自己的兒和外孫，兒已逝，我們只有那孩子了。”

他慘淡嗤笑，“可他卻不愿爭活，我們原是打算等那日他丟了命，我們也跟著去了，可到底是不甘心啊，他有什麼錯？為何卻是要他放棄命。”

“怎麼會？”謝酒臉瞬間褪盡，顧逍怎會不愿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