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嶠。”
鐘離慕楚又沉聲住了,這一聲像是嘆息又像是呢喃,比方才鄭重了不。
姜嶠定在原地。
鐘離慕楚坐直了,掀起眼,盯著的發頂,眸深深,“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個六親不認的混賬?”
“不然呢?”
姜嶠冷哼了一聲。
鐘離慕楚瞇了瞇眸子,“可就是我這樣的混賬,連六親都殺了,唯獨一次又一次放過你。”
“……”
姜嶠抿。
“你的腦子,好好想想,除了糕點那次,我哪次是真的要置你于死地。我狠厲毒辣的那一面,有幾次是對著你,又有幾次是為了你?”
鐘離慕楚拈著手腕上的佛珠,當真細數起來,“圍獵那次,你的皇兄要殺你,我便除了他,替你擺平后事;鐘離裕想要廢了你,重新扶植一個傀儡,我便心積慮滅了鐘離滿族;至于姜晚聲,對你出言不遜,我才給了一個教訓……”
姜嶠神起了幾分波瀾,忍無可忍地,“你竟能將一切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殺大皇兄,是因為你要教我殺人,我的手上沾滿親人的;滅鐘離滿族,是你自己恨了鐘離裕,恨了那些自小譏諷你,辱罵你的兄弟姐妹;辱殺姜晚聲,是因為給你下藥下蠱,你夠了的糾纏!這些與我有何關系?!”
鐘離慕楚眸微閃,眉眼間端出的那一幅深意濃頃刻間煙消云散,又神淡淡地倚靠回了床頭,“你倒是清醒得很。”
姜嶠抿,移開視線。
“罷了,如今這些事都不重要了。”
鐘離慕楚話鋒一轉,“阿嶠,你只要知道,除了油餅那次,我再也沒有想過要害你……所以今日,我讓你報復回來。往后,我們都朝前看,將前塵往事都忘了,在這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允諾,只要我活著一日,便會護著你和你在乎的這些人,如何?”
語畢,他定定地看向姜嶠。
姜嶠卻低垂著頭,僵持在原地,一聲不吭,似乎陷了沉思。
鐘離慕楚也不著急,只是靜靜地等著,直到一滴眼淚突然落在他搭在床沿的手背上,濺起了丁點淚花。
他愣了愣,低頭看去,只見姜嶠不知何時已經哭了淚人,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臉頰過,沿著下頜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鐘離慕楚眸一深,忽地手探了過去,抬起姜嶠的臉。看清滿臉的淚痕和通紅的眼眶,鐘離慕楚的眉宇間破天荒掠過一慌,聲音略有些不穩,“怎麼了?”
姜嶠別開臉,似是想要再忍一忍,可眼睛一眨,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轉頭看向鐘離慕楚。
“憑什麼,憑什麼你說什麼便是什麼?鐘離慕楚,從始至終,你有一刻在乎過我的想法嗎?你憑什麼自作主張地覺得,只要吃了那口油餅,便能一報還一報,將當年的事一筆勾銷,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姜嶠淚眼朦朧地移開視線,看向不遠正在吃食的貍奴,“我是一個人,不是你豢養的貍奴,不是你想給什麼,就給什麼!你送的生辰禮……我一點都不喜歡!”
這些話,鐘離慕楚從未聽姜嶠說過,更不曾聽這般梨花帶雨地哭訴過。
一時間,他心頭竟也沉甸甸的,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越來越收。可約約,又有幾分欣喜,欣喜終于能聽到姜嶠對自己吐這些話。
他角微抿,手扶住姜嶠的臉頰,指腹了,輕輕為拭去頰邊的淚水。有生以來,鐘離慕楚的眼神幾乎從未像此刻這般溫和過,“好,我知道了……給我時間,我會改的。今日這份生辰禮不好,便不作數了。你想要什麼,告訴我,我再重新送你一次,好不好?”
“……”
姜嶠哭聲漸弱,噎著停了下來,卻仍是沉默著,不愿開口。
鐘離慕楚輕著的臉,聲音也如和風細雨般,哄著,“你到底想要什麼?”
姜嶠抬眼看了看他,眼里蘊著意,嗓音也有些啞,“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鐘離慕楚失笑,指腹在頰邊刮了一下,“你只管說,我能分辨出哪句才是真的。”
姜嶠垂著眼,靜了片刻,才啟道,“我想要永遠留在這里,自由自在地活著,你可以保護我,但不能迫我,不能約束我。”
頓了頓,又苦地扯起角,“但是……我也想復位。”
鐘離慕楚作定住。
“越旸和霍奚舟毀了歸云塢,殺了我的族人,我要讓他們通通付出代價。他們不是生怕我以廢帝的份興風作浪麼,我如今就偏要做給他們看,我要將他們一個個拉下來,踩著他們的尸重新登上皇位……”
說到最后,姜嶠像是自己都覺得可笑,聲音越來越低,自嘲地搖了搖頭。
鐘離慕楚深深地盯著,半晌才開口道,“你還是更想復位。”
姜嶠怔怔地抬眼看向鐘離慕楚,“……”
鐘離慕楚沉片刻,忽地揚起角,出一個稍顯放肆的笑容,“阿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
***
夜深沉。
姜嶠抱著貍奴回到吊腳閣樓,眼眶仍是通紅的,一看便是哭了整晚的狼狽模樣。放下貍奴,走到半掩著的窗邊。窗外,送回來的鐘離慕楚仍站在閣樓下,正若有所思地朝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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