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鄴？

段涉不著痕跡地蹙眉。

宴席結束后，正廳里的使臣和武將們都已紛紛告辭離去，唯有姜嶠仍一不地坐在案幾后，盯著案幾上的酒盅發怔。

彥翎帶著半雪堂的人走到姜嶠側，“該走了。”

姜嶠懵然抬頭，那雙霧蒙蒙的眸子了過來。彥翎不耐地別開視線，吩咐后的人，“押回半雪堂。”

霍奚舟回到正廳時，便看見半雪堂的兩個護衛正想將姜嶠從案席后攙起來，而卻不太配合地揮著手臂。

姜嶠今夜為了遮掩臉上的憔悴，大抵是脂涂抹得略微厚了些，所以此刻看臉的確沒有什麼變化，然而霍奚舟卻是知道一杯倒的酒量，更親眼見過醉酒，所以輕易就看出了眉眼間的醉態。

拉扯間，姜嶠上的榴紅斗篷松散開，在站起來時從肩頭落在地，寒意驟然侵襲過來，不由打了個哆嗦，作僵了僵。

霍奚舟擰眉，終于邁步走了過去，呵斥了一聲，“松手。”

幾人聽見霍奚舟的聲音，略微一驚，連忙松開了姜嶠。

姜嶠往前踉蹌了幾步，被堆在腳邊的斗篷差點絆倒，一下栽進了霍奚舟懷里。

霍奚舟臉冷沉，卻仍是抬手扶住了的肩，從后將半攬在懷中。說來也奇怪，霍奚舟一來，姜嶠就安分了許多，方才還在揮掙扎的手臂綿綿地垂落下來。

抬頭看了一眼霍奚舟，愣了愣，隨后便像是極為安心似的，腦袋一歪，半闔著眼靠在了他前，喃喃道，“冷……”

霍奚舟死死盯著，漆黑的眼眸翳而銳利，似是想要將剖開切碎，細細探查確認一般。半晌，他才咬牙，吐了口濁氣，垂眸看向姜嶠腳邊的斗篷。

彥翎抿，還是識趣地蹲下，將那斗篷拾起來，拍了拍上面沾著的灰，遞向霍奚舟。

霍奚舟擰眉，將斗篷展開，往姜嶠上一披，便半扶半抱地帶著朝外走去。

半雪堂在府的位置既深又偏，離正廳足足要走一盞茶的路程，再加上姜嶠在路上走走停停，磨蹭個不停，這段路便顯得尤為漫長。

彥翎領著幾個掌燈的人走在前面，被冬夜的冷風吹得臉都快僵了。

彥翎暗自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霍奚舟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姜嶠，任由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著，而他只是甩著手跟在旁邊，在快要摔倒時才會上前扶一把。

姜嶠也不曾老老實實跟著掌燈的人走，偶爾在岔路還會迷迷糊糊地走錯，霍奚舟竟也不阻攔。

彥翎的一顆心再次沉了下去。阿滿的尸還未驗出什麼結果，侯爺對姜嶠的態度卻已經日益好轉，看這架勢，過不了幾日，侯爺怕是會再次被蠱，將阿滿和二娘子的仇渾然忘了……這怎麼可以？！

一行人好不容易進了半雪堂的大門，一道清冷卻略有些含糊不清的聲忽然在院中響起。

“下，下雪了……”

姜嶠的腳步再次停了下來。

見仰頭，霍奚舟也順著的目朝空中看去，天上果真洋洋灑灑地飄起了雪。

他盯著飄雪看了一會，便興致寥寥地收回了視線，目又不自覺落回了姜嶠上。

姜嶠一艷立在風雪中，上的榴紅斗篷沾了未融化的落雪，就好像用雪白線繡上去的一簇簇絨花，變得愈發好看了。

與此同時，姜嶠一只手從斗篷中探了出來，手掌朝上接著那片片雪花。仰著頭，眼睫上都沾了一層晶瑩剔的碎雪，可微微泛紅的臉上卻滿是歡欣雀躍，令霍奚舟的目再也無法移開。

不知為何，霍奚舟心中忽然涌起一十分奇異的，如同似曾相識，又如同久別重逢……

察覺到什麼，姜嶠終于側眸朝霍奚舟看了過來，卻見霍奚舟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面前，面上帶著讀不懂的緒。

下一刻，霍奚舟突然抬手，將姜嶠后的斗篷帽拉了起來。雪絨絨的領一下圍住了姜嶠大半張臉，唯獨出了那雙笑意真切的眉眼和眼角那粒淚痣。

霎時間，霍奚舟眼底的恍然和疑慮更甚。

姜嶠不明所以地看著霍奚舟，起初臉上的笑還是單純真切的，可不過一會兒，角的弧度就緩緩了下去，眼底也漫起一陣潤的水霧。

下一刻，眨了眨眼，一滴水珠，不知是眼淚，還是眼睫上融化的冰雪，便倏然從頰上落。

霍奚舟呼吸一窒，心臟像是被什麼攥了一下，本已舒展的眉頭再次收攏，現出了中間那道刀刻斧鑿般的痕跡。

他松開了手中的領，薄啟合，剛想出聲說些什麼，卻見眼前的娘一咬，猛然蹲下，抱著膝蓋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

霍奚舟表微僵，額角。

他簡直想要數數姜嶠這個人到底有幾副面孔。兇戾殘忍、滿腹壞水的是，溫婉順、一腔癡的也是，時而清冷疏離、時而風是，渾是刺、恨不得到扎人的也是，而醉酒后又是全然不同的樣子，變得像孩一般弱，不就哭哭啼啼。

從未見過姜嶠這幅模樣的彥翎，還有半雪堂那幾個護衛，都嚇了一跳，彼此對視一眼，才下意識瞥了一眼霍奚舟。

“都轉過去。”

霍奚舟冷聲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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