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從地底下竄起一團金的火焰◎
坐著電梯上到療養院高層, 樓道里就變得十分安靜。往來的護士都輕聲細語地說著話,木子君回過頭,低聲音詢問唐葵:“你不進去的話, 要我幫你問問賣房子的事嗎?”
“問一下吧,”唐葵終于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給的話題, “我不覺得他缺錢, 我父母也不是不孝順的人。我想不出他有什麼一定賣房子的理由,那里面畢竟有……”
停了一瞬, 深吸口氣道:“有我很多回憶。”
病房到了。
唐葵的父母和唐鳴鶴提前知會過木子君的到來,想必也提及了是唐葵的朋友。走進來的時候, 在躺椅上休息的唐鳴鶴的視線明顯繞過往后看了一下, 不過發現后面只有宋維一個人之后,便把目收了回來。
看清木子君長相的瞬間, 唐鳴鶴不出意料地愣住。
他打量木子君, 木子君也在觀察他。老去的唐鳴鶴和照片里年時代的他已經沒有什麼相似之了, 唯獨一雙眼睛還有獅王的神氣。木子君攥著那張他與金紅玫的合照坐到他面前, 發現他的視線一直往下落, 在看到手腕上的手鏈時, 似乎停頓了片刻。
“唐先生。”開口。
“我記得金小姐沒有后人。”唐鳴鶴也開口。木子君看了一會兒,把求助的目轉向宋維。
陳元罡的粵語還能猜出個大概, 到唐鳴鶴這里就徹底聽不懂了。宋維安似的拍了下肩膀, 走到唐鳴鶴面前, 彎下腰和他說了幾句話,繼而朝木子君出手。
急忙把照片遞給他, 他又拿過去, 指給唐鳴鶴看。
他看了看宋維的臉, 又拿過照片細看片刻, 神略有閃。木子君忐忑坐在椅子上,正發愁難道要讓宋維逐句翻譯時,對方竟然開口,用不大標準的英語和講:“我慢慢講,或許你能聽懂。”
他的英語非常白,用詞都簡單到極點,但神奇的是,他能用最簡單的單詞把自己的意思清晰表達。木子君約記得唐葵和說過,他爺爺年輕的時候做過一段時間的電工,在Bendigo不做華人生意。
這個老獅王,并非想象中的“一介武夫”。
唐鳴鶴當真開口,一字一頓地和說起來。
“世界上竟然有這麼神奇的事,沒有緣關系的兩個人,可以長得這樣相像。你進來的時候,我以為看到了金小姐。”
“你要找的東西,被我當做文捐給了博館。的確有一串和你一樣的手鏈,其中一顆曾經在我手里。”
“博館?”木子君驚訝道。
“是的,我捐走了獅頭,那顆珠子在獅頭上。”唐鳴鶴這樣說,木子君眼前也浮現了視頻拉近獅頭后的畫面。
“捐?為什麼要捐走獅頭呢?”木子君雙手落在膝蓋上問道,“那是您在唐人街做獅王的記憶。”
唐鳴鶴的神忽然變得恍惚起來。
“在唐人街做獅王?”他搖搖頭,“不,我已經……”
木子君聽到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孩子,我很多年前,就已經不再是獅王了。”
【1940年,墨爾本】
金紅玫到了唐人街一年,唐鳴鶴才第一次看清的臉。
平日不大出長安旅社的門,想吃什麼,就差遣那個門陳元罡去給買。總是能讓男人為跑,也樂于見男人在面前爭奪注意。坦然的風與容貌為帶來的一切便利,也不在乎每每背過時后的竊竊私語——無論是人的指點,還是男人的覬覦。
1940年的墨爾本,華人不多,絕大部分都是男人帶來的家眷。縱然已經離家萬里,但們上仍然擺不舊時代留下的跡——們恪守婦道,很拋頭面,謹遵三從四德的規訓。
唐鳴鶴的母親也是這樣一位人。
人后的唐鳴鶴每一次回憶年,耳邊都會重現兩種雜音:一種是他家洗房里永不止歇的水聲,另一種是父親頻繁而沒有規律的斥責打罵。除此之外,母親的嘮叨和抱怨填補了這兩種聲音之外的所有寂靜。
抱怨自己所嫁非人,抱怨父親對洗房生意的不管不問,抱怨墨爾本的天氣、語言與白澳政策的嚴苛,抱怨……金紅玫。
因此,盡管唐鳴鶴從未見過的臉,但對的名字卻是如雷貫耳。他從母親那里知道,金紅玫今日又讓兩位客人為大打出手,金紅玫一個人竟坐在大堂里雪茄,金紅玫活得如此招搖放縱,勢必得一個孤獨終老的下場……
這樣的關注,到底是憎惡還是向往?唐鳴鶴實在不懂這種復雜的。
不過他年齡太小,這些事都是心里想想,外人面前,唐鳴鶴也什麼也沒說過,他掩飾著自己早慧的事實,在父親頻繁的暴怒和母親的唉聲嘆氣中慢慢長。除了幫家里洗服和在街上代寫家書的老師那學識字,他日常生活中的另一項重要組,是在唐人街的一個舞獅隊里練功,逢年過節時參加舞獅的盛大活。
相比于待在家里,唐鳴鶴更愿意和舞獅隊的朋友待在一起。縱然師兄弟間也有打鬧矛盾,但總比面對家里暴躁的父親和牢的母親要好。10歲那年,唐鳴鶴接過了自己的第一個獅頭,也擁有了自己的搭檔。獅尾是個盧鵬的同鄉,寡言,但為人真誠。他們一同訓練,一同吃飯,一同爬上高樁,將信任付彼此,也一同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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