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衛十六親自帶兵嗎?”
詹事惶懼:“回殿下,正是那衛大司馬啊!”
李蘊揚一笑,風韻猶存的嫵段懶懶靠回榻背,“那便不用擔心了。等他進城,遣個人去知會一聲,本宮府前種的梧桐是名種,莫他們的馬蹄子踐踏了。還有,駙馬尚滯留在豫州,他仔細,可別殺紅了眼傷到我夫婿。”
詹事恐慌茫然,仿佛將要在虎口上拔須,躬著再三確認:“……就這麼說?”
李蘊道:“就這麼說。”
厚重的城門被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傳出搖搖墜的響聲,令人心驚。
城外,護楯在前,衛覦一馬當先,借著兩傍士卒舉起的火,冷戾地盯著面前的城池。
龍莽在他邊肩扛大斬刀,拳掌躍躍試。
城,京畿六衛統領握鋼刀的手心滲出了汗,他站在闕之中,盯著城門上不斷簌簌落下的塵土,不敢眨眼。
后的隊伍中,不乏兵都已握不住的兵士,聽
著那一聲聲撞擊,皂靴下意識蹭著往后退。
有人問:“頭兒……咱們是要跟衛、那個人拼嗎?”
六衛統領閉了閉眼,連那人的名字在這怖人的夜下都了一種忌,這仗還怎麼打?
就是祖老將軍復生,也沒把握能跟姓衛的拼吧。
惜我江東無名將啊!
這也是衛覦領軍勢如破竹的一路,江左各路軍將意識到的一點:此前南朝之所以能與北朝相安無事,全賴國有衛覦,立威戍關。
而今,他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衛覦,來抵擋北境的進犯了。
正當京城統領準備進行那無用的殊死一搏時,后突然響起一串尖細急促的嗓音:“陛下有旨、陛下有旨——”
從城樓上發下稀稀拉拉的箭簇突然停下了。
衛覦眼眸輕斂,便見定鼎門忽然自大開。
沉悶緩慢的訇然聲中,衛覦輕抬手背,暫止軍隊一沖而上的攻勢。
開的西城正門,兩列慘白的宮燈游曳而出,照亮晉帝李星烺一白麻素服。
李星烺縛輿棺,徒步出城,奉出傳國玉璽,向大司馬衛覦遜位歸降。
看到那牛車拉出的棺材,龍莽打了一聲口哨。
李星烺臉蒼白,眼神卻還有幾分清毅,開口道:“李氏無德,逆天地之心,乖民神之,偏安無為,朕心甚愧。大司馬驅匈奴,收,復神州,得人心仰附,安清寧,乃為一世豪雄,寰宇不二之主。朕,愿禪讓皇位,奉大司馬為江山共主,吾皇陛下,只大司馬以天下黎民為重,莫作推辭。”
他本是天潢貴胄,此刻渾被麻繩捆縛,站在明滅不定的火中,無數兵革子視線的凌遲,雖未跪,卻比跪在那里更加屈辱。
但至,這是他李星烺能自主做出的第一個決定,也是唯一一個決定。
衛覦俯李星烺,既然人家已把戲作足,把臺階墊到他腳底下了,他便紆尊下馬,刀斷開晉帝上繩索,又接過親兵手里一支火把,擲于棺梓之上。
至于那方玉璽,衛覦從雙臂抖的侍手里取了來,隨意看幾眼,輕飄飄拋給龍莽,“比你帶回的那枚小了些。”
龍蟒嘿然一笑,掂掂手中玉璽,如同玩。
在焦木畢剝作響的熊熊火里,衛覦抬靴走近李星烺,問出一句話:“老的死了嗎?”
李星烺悚然一驚,這回是真跪下了。
“大司馬,太上皇已……神智迷失,時日無多了,星烺懇求大司馬莫要……”
衛覦目凜冽,目不旁視地進了城。
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壽終正寢,唯有那個人,他不配。
他進城后,未急著直奔宮廷,先至烏巷。
此時晉帝遜位的消息已經傳回城中,這些隨勢而的世家非常乖覺,每一戶的閥閱上皆掛了一只白燈籠,表示歸順,家家正門開,家主親自立于階下,等候大司馬的檢閱。
世人都羨門閥士族風度卓然,可在抄家滅族面前,風度又算個什麼?
這衛十六可不是個講道理的善茬兒,凡他看不順眼的,說砍也就給砍了,放在誰上誰不怵?
其中唯獨謝府門前,掛的是一對紅燈,府門亦未開,只有兩個下人著裝的仆役,畢恭畢敬躬立在臺階下頭。
衛覦不以為杵,令部下不可驚擾謝府。
他在馬上,一路踏過青石,冷眉冷眼地一一打量低頭的世家。
至瑯琊王氏門前,看見守在階下的是王家大郎,他冷笑道:“如此良夜,王丞相可是高臥未醒,是無見人,還是無膽見人?”
王瞿之面激憤之。
可見衛覦后的森森刀芒,為了全族命,他又不敢回
。
正這時候,王大郎的后傳來一道不不慢的腳步聲。
王逍換上了絳紫玉帶的朝服,正冠而出。
衛覦輕誚道:“方還在猜,丞相是吞金還是自縊,原來活著。”
王逍仰高馬上風姿卓犖的兒郎,淡淡一笑,王敗寇,有甚可說。
這位執掌第一世家,半生與帝王共治天下的老人,拂如同翼的大袖,一躬到地。
“王某恭迎大司馬京。前番種種,皆出自王逍之手,大司馬要清算,我一人抵命足矣,放過王氏族人命,王某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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