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徊不語了。
顧沅飲了口茶潤口,轉頭看向一直裝憨的小孫,出一點慈藹的笑意,“阿嬋心里有話,為何不說,你不是一向與阿纓要好嗎?”
顧細嬋俏皮地吐吐舌,“大事自然有祖父與二伯商略,阿嬋如何敢口。阿纓姊姊麼……”
容長臉面的紅小娘抿出一抹甜甜的笑,“這二年間門我聽聞了不事跡,佩服得,唯一的愿,便是想哪一天能再見到,像從前那樣一起說話玩樂一回,就好了。”
對面的父子二人相視一眼,顧徊讓細嬋去瞧瞧廚房做的甜糕如何了。顧細嬋會意,施禮而退。
顧徊目視的影離開,轉而正襟危對父親道:“阿父,兒子知您心之所,旁的我且不說,只說說阿嬋。您想必也看得出,太子殿下對……有些心意,京城無事,太子也非城府深沉藏得住心事的人,今下,顧氏就是建康各方盯住的一塊,阿嬋的前程,您可為考量過?”
老太傅一瞬沉下臉,“阿嬋天自然,我不會讓嫁宮中。”
“當年,衛世伯又何曾舍得讓先皇后嫁與帝王家?”
顧徊氣息微急,目中顯一痛苦,“世族門閥之間門的斗爭與聯合,自南渡以來,何曾有片刻停歇,不由己四個字,我顧家切會得還不夠多嗎?父親,顧徊冒著忤逆之罪請問一句,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萬一阿嬋最終不得不嫁與太子,您想看阿嬋步衛皇后的后塵嗎?”
這番話,牽扯到當年在詔獄絕食殉的三郎顧凌霜,那是顧沅心底最深的痛。
若非關乎一國興亡,家族興衰,顧二郎斷不會訴諸于口,去撕裂老父心頭的傷疤。
他言罷,自己先淚水漣漣,起,又撲通跪下叩首,“兒子大不孝!”
顧沅目靜默半晌,沒有怪罪,擺手讓他起來。
他的兒子以為,他堅持守護南朝,是他一片愚忠。
殊不知,顧沅心里一直藏著一件知者寥寥的事,那便是,衛覦中羯蠱。
這麼些年,那孩子的蠱毒早已植深重,將來如何,實是難料。
顧沅很清楚,如果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勢必會對衛覦的威與他麾下軍部士氣造巨大的影響,北朝有刀筆吏,建康太學也并非無人。但即便在南朝被得節節后退的況下,顧沅依舊對此守口如瓶。
顧楚澤一生磊落,不屑欺于暗室。
于家國然,于晚輩亦然。
在私,他視衛覦如自家子侄,可在公,他卻不得不做出最壞的假設:衛覦此刻
是穩據北方沒錯,可誰能保證將來,若他毒發、失控、失智,甚至如祖將軍一般……那麼,顧沅腦海中浮現一張楚謖的子臉龐——簪纓能管理一個青州,可能獨自支撐起北方的六州三十郡嗎?
屆時會否有人不服這個子,北邊派系不同的軍隊間門會否陷新一的爭權分裂,到那時群龍無首,梟雄并起,對中原來說無異又是一場烽火狼煙的浩劫。
“父親。”
老人沉默太久,顧徊以為他沉溺于喪子之痛,慌神地喚了一聲。
“把我的字,送一幅去吧。”
顧沅最終只啞聲道了這樣一句。
顧徊移過視線看去,只見滿案紙張,所書皆是“王之蹇蹇,匪躬之故”……
“你母族當真如此打探?”
徽郡王府,室的冰鑒供得很足。時雖未至盛夏,但因蜀王駐守京師期間門住在長子府中,是以從凌坊運來的消暑冰塊比往年更早些。
李容芝涼爽的室,非但不躁熱,甚至有點后背生寒。
“是啊。”郡王妃周氏留意著夫君的臉,緩緩說道,“從前幾日開始,義興的族中人頻繁與我通信,因翁翁住在府里,這些伯叔姨舅們不上門,卻左一封問安帖、又一封家書的,又是代請蜀王安好,又什麼替我算了一卦,說我有命……”
周氏說到這里,看向李容芝的眼睛,“夫君,我自嫁你,從未向你探聽過朝政之事,但今日你給我個話,翁翁心里,到底……是作何想?”
那日太子在皇帝病榻前向蜀王讓位之事,本該蔽,卻不知怎的出了風聲,不免就讓有心人的心思活絡起來。
皇帝病沉,太子文弱,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事,蜀王正拒絕太子之請,是應有之義,總不好讓外人看著做伯父的去搶侄兒皇位。然而世事一時一變,以后如何,就不大好說了。
蜀親王手里有兵馬實權,若說他沒有半分野心,任誰也不信。
如果最終真是蜀王接掌大位,李容芝便將是名副其實的太子,周氏也從郡王妃一躍了太子妃。
再等將來李容芝繼大統,周氏可不就是妥妥的命麼。
難為如今南朝危難當前,義興周氏還能算計到這個地步。
王妃為周氏,愿意在第一時間門告知李容芝,足見此妻賢德,心是與他站在一的。
李容芝微凜的目中流出幾縷溫暖,輕輕拉過王妃的手,帶一同坐下,沉半晌,搖搖頭道:“子不議父,更不該揣度其心。我只能說我自己,夫人,我幽居京城二十載,無什麼大格局,只一直記著欠纓娘子的人,那可是救下祖母命的大恩啊……所以,那個位置,縱使有那一天,我亦不愿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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