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的金鈴七寶車早已備好，輦車四面懸掛著寶相紋潔白帷幔，帶著濃郁的佛門風氣。

寺中僧眾恭迎優曇華寺。

衛覦便在這時踏出一步。簪纓低喚一聲觀白，衛覦吐出口氣，看著：“我送娘子登輦。”

簪纓眸流轉，既含安也有依，一切言語，皆匯在頰邊那顆小小的梨渦中。

蓮步輕挪，隋珠照日羅從風的姿飄然登上七寶輦，香風渺散，觀者看癡。

衛覦送登上車，眼睛也未離，披袍掛甲的手臂握住車前的帷紗要落下，頓了一頓，又未作。

簪纓在輦中，與車輦外的衛覦目相接，他是微微前傾的姿勢，膂背蓄滿了力，像一頭隨時準備捕獵的矯豹。

簪纓從他眼中看到了還未小別便洶涌而出的想念，那是流的淵海。

這一刻沒法分出心神去觀顧左右，但心里最后一弦還記得提醒自己，此時的黎庶必然都在看。疊住手背，坐得端莊，忍住撲進小舅舅懷中的沖，沖他輕輕地一搖頭。

這三日過去，才能鍍層金，接下來安民一統的路才好走些。

用嫣紅的型無聲說：你等我。

小小鏤空蔓草紋的金鈴在二人頭頂隨風輕響，左搖右擺，叮叮當當，衛覦不。

就在簪纓以為衛覦要上前做些什麼的時候，他松手撂下帷簾。

纖雪紗映出外頭那道傲岸影，沒擋住他輕不可聞的嗓音：“等我接你。”

其后，七寶輦向城西白馬寺去，武僧隨行，簪纓手下的其余人手皆跟著衛覦走，聽他安排。神淡意懶的大司馬目送七寶輦去遠，轉徑奔宮城去。

“衛大司馬，”王承不甘出師未捷，一條線都沒搭上，忍不住上前道：“那酒宴……”

衛覦遽然側眸，近衛腰刀齊聲出鞘，映日森寒。

王承被這猛然流瀉出的殺意驚得倒退幾步，沒想到衛大司馬會忽然翻臉

。

衛覦眼里帶著失去了周旋興趣的強，冷冷道：“令兄生死未卜，閣下閑飲宴，北朝孝悌，果真名不虛傳。”

王承被當眾下了面，尤其還是一句直指品的貶低，臉半青半白。

鎧甲生風的大司馬已大步去遠。

唐娘子禮佛赴寺，大司馬拔刀宮，無疑會為今日之后百姓竊竊私議的話題。

徐寔見唐娘子一走，大將軍上收斂的邪勁兒全散出來了，迫得生人勿近，回宮的途中他有好幾次想個話頭提醒下大將軍，衛公已經知曉他與唐娘子之事，好讓主公心里有個分寸，生生被得沒法開口。

就這麼到了宮省，衛崔嵬，檀棣，檀依，還有從另一條路早到的杜掌柜與任娘子幾人，都等在閶闔門外。

早有哨兵將天街之事傳報回來，眾人未見簪纓，雖則失落，但得知無恙，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這些人今日能相聚在看上去暫且太平的城，看起來是九九十，皆大歡喜，其實這一路走來的路轉峰回，花明柳暗，其中種種不為人知的艱屯，都是如人飲水。

衛崔嵬自衛覦的影出現，一雙矍鑠雙眼便落在他上，仿佛想過那副沉重鎧甲，看一看他的孩兒上是否又添新傷。

衛覦故意忽略，目掠過檀棣比之兩年前略顯清減的臉以及任氏顯懷的大腹，“莫在這里站著了，先上車進宮。”

檀老板人瘦了，氣神還在，踩在中原的土地上著家鄉話就是得勁，看見衛覦，不見外地開口：“俺娃兒可好？俺聽說什麼菩薩什麼佛子的個寥鬧不清，出家可不槍中啊。”

“好。”衛覦道，“不會出家。”

如今宮城外皆是衛覦的兵，為防禍起蕭墻，連北魏朝留的監宮娥也一個不用，顯得大不像大，倒像大司馬的一座大軍營。這也是沒法子，眼下百廢待興，追胡寇，犒軍士，治世家，統南朝，都重在眉睫之間，重建宮闈規制的事便遠遠排不上號了。

后甲聲簇簇，各大宮門口也是戟守森嚴，過宮闕時衛覦問檀依：“聽說傷了？”

之前在天衢上徐寔沒機會與簪纓細說，怕聽后擔心，檀氏父子之所以很晚才到，便是在檀依上出了岔頭。

原來檀依此前收到潛吳地接應的北府兵衛遞來的消息，知南北對峙在所難免，到了舍棄家業北上避禍的關頭。檀棣是看得開的，到什麼時候命最重要，檀家更不能為簪纓在北方的肋，急不如快，當晚便簡裝出城。

檀依卻另有心思。

這一二年間，吳郡的水師戰舟全是朝廷勒令檀家出錢建造的，他想多為簪纓做些事，等義父上船之后，悄悄潛回，聯絡他之前留用的心腹舟匠，去破壞停泊在青磯岸口的艨艟底舵。

“從卿慚愧。”

檀依趨從于衛覦側，被門里的影打上側臉，苦笑道：“江州司馬參軍有所防備，事泄不，多虧大司馬帳下驍勇之士趕回救援，依方能困。書生造反十年不，徒令人笑，實愧對大司馬。”

他帶人毀了幾艘船，可惜半道生變，被江州守備軍砍了一刀在小臂上，不算如何嚴重，只慶幸來接應的驍兵沒有人員損失，否則他有何面面對簪纓和大司馬。

饒是如此，過后他還是被檀棣狠狠教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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