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曾有言：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其可。人君兼聽則明，言直言是本分，沈階雖一時過激，正可見其忠耿，有可取之。”

“晏子春秋……”那還是沈階從前教過的，簪纓笑了一笑。

憶及舊事，不再有惘惜之，沒什麼猶豫便對傅則安道：“罷了，讓你做回人，去告訴沈蹈玉，別騎驢了，上馬車，好生養著子。再勞請葛先生為他看一看，別教人說我手底下的不是帶傷便是帶病，還以為唐子嬰帳下風水不好。”

傅則安已經白頭，肋間還有舊傷，一到天下雨便犯咳嗽；嚴蘭生好端端的人在尹家堡挨了一刀，傷在心口；至于沈階，好一個沈階，對自己真下得去手，染疫加割腕，是生怕自己命長。

這幾個的子骨若不好生調養，不管是藏鋒的還是不讓鋒芒的，將來都是樁患。

簪纓命令果決，傅則安心下微驚，恍然才明白君心里只怕早有打算了……

他不多言，轉韁去傳話。

隊末的沈階聽后，怔著神晃了一晃。原是他下的驢子終于到了極限，鼻啴白沫，四蹄打。

沈階作有些僵遲地下驢，著驢背問傅則安，“君的話，能再給我說一遍嗎？”

他們二人間不多，不睦不，不過傅則安聽他嗓子啞了，像幾天沒喝過水的樣子，不知是否傷其類，又把話重復了一遍。

沈階頷首道謝。

他沈蹈玉。

此后再也不會有人用那麼好聽的聲調，喚他一聲阿玉了。

也好。

從今以后，他便只是唐子嬰的幕臣。

簪纓在隊首，隔了一會意味深長地慨：“都是聰明人。”

衛覦聽見，去看側，有些想把拉到自己鞍上的沖。發的掌心擰著韁繩，按捺住了，溫聲道：“天下英才皆為我的阿奴所用。”

簪纓道：“我有有貝字的才，無無貝字的才。英才愿佐我，是我之幸。”

知道衛覦在委婉地安，其實沒什麼放不下的，亦師亦友有亦師亦友的相方式，君臣也有君臣的方式。沈階是可造之才，在武德縣時就想過，他若還愿意跟上，該敲打的都敲打過了，沒理由棄之不用。

他知道太多機之事，把這樣的人放到別也不穩妥。

衛覦后隨行的謝榆約聽到唐娘子的那句話，略一思索，心中不覺更愧。

才字有貝便是財，財字無貝便是才，唐娘子這話是謙虛自己有財無才。可整治地，調配糧馬，力防時疫的作為，眾人歷歷在目，誰人又敢小覷于？

謝榆回想起自己在山城外對唐娘子犯下的蠢事，恨不得一掌拍死當時的自己。

唐娘子原諒了沈階，大將軍對他的態度至今還

模棱兩可，那頓一百軍的刑罰，他當時便去領了，并不是想逃避大將軍親自執刑，而是覺得自己合該挨兩頓打。

可是大將軍得知此事后，反而不打他了，對他不冷不熱，這讓謝榆怎不害怕。

謝榆痛定思痛，當即下馬，屈膝跪在簪纓馬前。

“娘子，山城外，皆是謝榆胡言妄語以下犯上，謝榆慚愧，只求娘子重重責罰。”

衛覦漫垂眼眸看著自己的參將。簪纓勒住馬。

后面長長的隊伍隨之一停。

紅郎低下頭，簪在鬢間的新開朱槿隨著的作半墜不墜，搖曳生姿。不得不說衛覦的眼獨到，這樣的花點綴這樣的人，是風華絕代。

然神無喜怒，平靜道：“你是大司馬的人，是賞是罰與我何干。”

謝榆悲憤死，當著這些標下兵士的面又轉跪衛覦，“大將軍，謝榆真的知錯了！您就是重重掄我一百子，一千子，卑職也絕無怨言！”

他知道自己當日沖腦門說的那些話，其他還在其次，只那一句“若娘子生父母在世”，才是令大將馬齒冷的關鍵。

他當時真的只是怕大將軍的救命藥有失，沒想那麼多。

謝榆悔得腸子發青，恨不得唐娘子多吹吹枕邊風，讓大將軍寧可揍死他，也別不要他。

這麼些人眼睜睜看著，丁鞭見同伴實在可憐，上前去求，至別這麼跪著，卻聽衛覦慢聲問道：“還差多軍？”

“——一百！”謝榆眼神發亮，“幾百都行，只求大將軍息怒。”

丁鞭微松了一口氣。

衛覦冷聲冷氣看著謝榆，“你頂撞君時，不想想自己吃的是誰家糧餉，謝參將長了能耐，知道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了，真給我臉上金。打你？那不是我自打臉上的金紙兒嗎，這要是打掉了幾張，我拿什麼還欠人家的賬，謝東德，我把你供起來吧。”

軍伍中默雀靜，闃無人聲。

大司馬的，可是一張能在陣前罵得敵將吐三升的利口，只是他近年懶得皮子，“文武罵”的本事也不拿出來用了。今日這還算文的，謝榆已經比刀箭加還難，一張臉脹如豬肝，無地自容，含淚道：“將軍……”

衛覦罵過了，吐出一口氣，“別在這跟我唱戲，滾起來去兗州大營點兵，即刻去往晉。記住，只攻城池，不可傷民。”

謝榆還在愣神，簪纓反應頗快，轉頭道：“嚴蘭生，隨謝將軍一同出征并州，隨軍參謀，輔佐主將，不許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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