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想通,這群人是有備
而來。
師父生前座下收有數位弟子,師尊在坐化前夕仿佛知曉自己將化舍利,代不事聲張,但若有心打聽,總能探出一二分風聲。
師父圓寂后,由接掌了這座尼庵。師父的澤之,已小心收藏近二十年。就是因為知道此珍貴,怕引起紛爭,是以從未向外過。
住持沉靜無波又如深井幽邃的目,在簪纓的臉上定了定,又看看眼前的陣仗,面無表道:“既如此,隨我來吧。”
簪纓呼吸輕沉,一步不敢落后,隨住持去往的禪房。
只見這位尼庵之主進屋后,一言不發從屋最深的老木箱中,取出一只半尺見方的沉檀盒,轉,恭謹放于案上。
住持闔眼默念一句什麼,慢慢打開盒蓋。
不止簪纓,連曇清方丈的呼吸也屏住,對于這件只存在于佛經描述中的佛門寶,他見所未見,同樣好奇。
簪纓定睛看去,見那盒中盛著一顆龍眼大小的黑珠,黑圓如石,表面卻散發著淡而瑩潤的澤。
曇清面微變,凝神細觀片刻,忽然揖首長拜:“阿彌陀佛,這……這便是佛睛黑石!令先師必悟得高深佛法,方有此等功德!”
簪纓聽見老方丈聲音里的抖,幾乎在霎那,閉上同樣發的睫梢,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小舅舅。
待睜眼,眸里已蘊出一片勢在必得的芒,向住持直言來意:“實不相瞞,在下尋找此已久,是為治病救人。懇求大師恩賜與我,我必銘五。”
看出這位住持乃是位世外高人,不敢提出以金銀俗作為補償。
但只要這位師父愿意贈藥,愿意傾盡所有滿足的要求。
面對簪纓深切的注目,住持卻只淡然說:“貧尼從未聽說此有治病之效。縱使為真,以尊師百世修行所得,去施救于一人,貧尼修行尚淺,不能舍讓。”
平靜看著眼前子,“貧尼不肯,施主是否要搶?”
簪纓怔營一靜。
曇清正開口,簪纓目很快地流轉一下,未答此言,低聲說道:“在下何敢造次,只是在下嘗淺讀佛法,知佛祖對眾生心懷慈悲,不分高下。我見經書有載,昔者,佛祖涅槃之前純陀最后一餐供奉,乃是旃檀樹耳。此菌菇原本有毒,純陀不知,細心煮好后奉予佛陀。佛陀無邊道法,自知有毒,卻因機緣已至,仍舊服下,而后涅槃。
“涅槃之前,佛陀卻令眾弟子不要責怪純陀,說此最后供養,與衪在尼蓮禪河邊悟道的最初供養有同等功德,大師,這不就是佛祖大慈大悲,不舍一人的見證嗎?
“……我又聽聞,‘菩薩’在梵文中的全稱為菩提薩陲,菩提,意為覺悟,薩陲,意為眾生,菩薩之意,便是覺眾生之苦。眾生廣大,卻也是由一人一人組的,一個人,便是眾生之一,焉何不能救?”
姿貌的侃侃而談。
過去每一個苦讀佛經的夜晚,每一次鉆研梵文的痛苦,仿佛都在今日得到了回應。
所有的努力,仿佛都是為了眼下這一刻,為的都是說服眼前這個人。
搶?佛睛黑石近在眼前,帶了這些人來,若住持最終仍不愿施舍,必然是要強搶。
但在此之前,簪纓還是想嘗試用言辭說住持,因為不愿小舅舅上沾染半點因果。
若有報應,報應在我。
住持平靜以對:“既如汝言,一切便當順其機緣。涅槃經中更有言,‘一切諸世間,生者皆歸死。夫盛必有衰,會合有別離。壯年不久停,盛病所襲’,是以,何必強求?”
何必強求?
這真是個最好回答的問題,簪纓不假思索道:“因為他是對我極其重
要的人。”
溫與堅毅同時在簪纓眼里浮現,直視著住持道:“非但對我重要,我要救的這個人,對于當今天下,同樣不可或缺。我不敢說救了他一人,便等于拯救天下萬千黎民于水火,但是世上若沒了這個人,世道一定會比現在更遭。求法師舍藥。”
曇清方丈連連咳嗽幾聲,驚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一個天大,住驚異,向住持解釋道:“法師,老衲可以名譽作保,這位娘子確非歹人,是——”
“不必告訴貧尼是誰。”
住持趺坐于供奉著佛睛黑石的案前,雙目微闔,“佛渡有緣人。足下等既有備而來,看來是貧尼不能強求了。”
簪纓見住持松口,當下歡欣,手便去取那檀盒。
誰知就在須臾間,變故陡生,住持忽從案下出一敲磬的金剛法槌,力砸向簪纓手臂。
“郎!”姜娘在后低呼一聲,搶上前,已是不及。
曇清方丈亦大驚,這一槌下去,可必定骨斷筋折了!
被留在禪舍門外的沈階聽聞呼聲,旋向,正見此一幕,瞳孔倏張。
正常人這時的本能都是及時撤手,然而簪纓一驚之下,非但不躲,反而閉眼用手掌死死握住檀盒,護住底下的佛睛黑石。
這一槌子沒落下去。
住持執槌,穩穩停在距離簪纓手臂只有一發的地方。那雙歲月磨洗得沉靜的眼里,第一次出點慈藹的笑意。
“看來,那人真的對施主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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