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覦沒有罵人，眼里泄出些笑意，目不瞬睛看著簪纓。

簪纓原想對衛覦道一聲小心保重，但看他手下的人還有心思玩笑，便知這場仗不很艱險，故意挪開目，不語了。

一時兵勇點齊，衛覦又深深看一眼，話不多說，領兵即刻出發。

只是扶翼策出半里，馬上高拔傲岸的影又勒馬折回，逆著，繞簪纓的紅馬轉半圈，“等我不等？”

簪纓怔怔地看著他回來，對上那雙英銳無儔的眼睛，紅著耳垂道，“等。”

衛覦去后，簪纓命王將軍調整了護衛的隊形，在原地歇息一刻鐘，繼續上路。

結果還沒行出半日，后頭一匹快馬四蹄翻飛追趕上來，伴隨一聲耳的呼喚：“優曇華、唐娘子，等一等！”

簪纓回頭一，只見來人竟是曇清方丈。年過耳順的老和尚腳沒那麼利索，但為了趕得及，還是讓一個武僧載著他騎馬追至，見著簪纓的面，曇清不及爬下馬，白著一張風塵撲面的臉息道：“佛、佛睛黑石有下落了。”

簪纓心中驀然一震，“當真？”

“是啊。”曇清方丈把簪纓的事當作佛祖降下的考驗，一刻不敢或忘，

勻著氣息道，“此前娘子托老衲尋找，都是朝有大德高僧坐化的廟宇去尋覓，今朝老衲的一個弟子來稟，打聽到三川郡的一個縣里，有座尼姑庵，曾坐化過一名獨目比丘尼，圓寂后獨目化為舍利存世。”

“大師辛苦了。”簪纓心緒翻涌如，向曇清方丈打個佛禮，而后忍不住看向小舅舅不久前離開的方向，含著音，向大隊人馬吩咐：“掉頭，去三川郡！”

第127章

據曇清方丈得來的消息, 那間尼姑庵就坐落在三川郡重霄縣的里坊。

乍然得到佛睛黑石的下落，簪纓的心如云翳破散，激難言。但并未忘記警惕, 進城之前，先遣王叡帶人潛縣城中探查是否有異。

非信不過曇清方丈, 而是這里離叛軍作的陵川很近。

衛覦前腳才走, 這個消息便至, 難免惹人生疑, 簪纓再怎樣急不可當，也須得小心行事。

王叡帶人經過一番查探，未見城中有異樣, 回來向主子稟報。

簪纓聽了, 一顆懸的心微松，命手底的二百北府兵下馬卸甲，隨城。

這樣的陣仗, 自然驚了當地縣令。傅則安擅與公門打道的優勢突顯出來, 由他出面應對。簪纓則雇了個當地鄉人領路, 直接朝尼姑庵的所在趕去。

沈階隨行，途中轉目見簪纓白若雪, 呼吸輕屏的神。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如此形張的郎了。

佛睛黑石。他心中默念道, 郎這一年里下盡苦功尋找的, 便是這個。

“唐娘子，慢些。”曇清方丈才被快馬顛簸了一路，跟不上趟，氣吁吁道, “既來之, 則安之, 庵寺就在那里跑不掉，唐娘子不必急啊。”

他越安，簪纓步伐反而越急，此時此刻的心，比當初聽見金鱗薜荔的下落時也不遑多讓。這小縣中的寺廟，不比南朝京都中剎寺如林，義筵如市的盛況，規模中下的小寺院往往坐落在里坊之中，左鄰右舍皆民居，沾染了煙火氣。簪纓一路腳步不停，左行右繞，到得庵前，見是一清靜平常的小廟，抬目只見黑地匾額上書有“普慈”二字。

簪纓深吸一口氣，聞到淡淡的佛香味道。

但沒有馬上進去，打發了鄉導，先命影衛探察。

普慈庵平常多是信居士往來，忽然間有這許多矯捷大漢涌進來，且還如無人之境地外翻查，頓時引起庵中尼姑的恐慌，響起幾聲低呼。

普慈庵的住持是位五十歲上下的比丘尼，材高大，著一襲素布寬袍禪，聞聲自禪房出，袍腳帶風，見狀皺眉，問所從來。

曇清在庵門外也蹙眉心，他雖奉簪纓為主，可同為沙門中人，心有戚戚，無奈地看向簪纓：“唐娘子，未嘗謹慎過頭了。”

簪纓不置可否。

知道自己如今的價幾何，也知道佛睛黑石是小舅舅命所系。雖然關于佛睛黑石的用，連曇清方丈都未分毫，應當不會被人察覺，但在這人生地不的地方，小心駛得萬年船。

直至影衛出庵，向主子輕輕搖頭，示意沒有危險，簪纓方命姜娘卸刀，帶人庵。

進了院，簪纓向這位不怒自生威儀的高大住持拈一個標準的佛揖，歉意地說：“在下唐氏，聽聞貴庵中有神跡，特意遠道來拜會。”

低下頭，出斜衽領下一段潔白后頸，懇聲道：“冒犯之罪，只緣自有些難言之，絕非有心神佛，敬請師父諒宥。”

是先兵后禮，曇清是拜佛拜到西，為了幫忙打圓場，跟著表明份。

住持神鎮定，聽說過濟南大覺寺的曇清方丈，佛法高深，面稍緩，著眼前一行不速之客，“不知諸位前來，是為何事？”

“阿彌陀佛，”曇清方丈看簪纓一眼，向住持道，“涅槃經有言，佛陀破四魔而涅槃，如大火滅，度有彼岸。聽聞尊師圓寂之日，睛眸化為舍利，舉世罕聞，此大德顯圣之跡，這些年卻未向信眾宣揚，使之知曉世間真有無邊法。是以老衲前來，特為請見圣，師父行一方便。”

“方丈如何曉得？”住持聽到這話，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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