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頭去看,正巧衛覦俯低的頭就在頸窩位置,兩人蹭在一起,如同耳鬢廝磨。
衛覦:“不過我昨晚真做了一個夢。”
簪纓在他耳邊問,“夢到什麼?”
“夢到我阿姊了。”衛覦專注地涂藥,“給了我一掌。”
簪纓微怔,而后呼出一個會心的笑音。“衛娘娘那般善之人,小舅舅怎可抹黑。”
沒有心理包袱地莞然道:“不會的,衛娘娘不會怪罪,他們——都不會的。”
兩家結過金蘭義,的阿母和衛娘娘同親姊妹,與衛覦便是名義上的舅甥。簪纓到現在仍改不過口,還是習慣衛覦作小舅舅,可,那又如何呢。
既認定了這個人,就是要他既做的小舅舅,也做的郎。
將來,還要做的夫君。
已想好了,商隊的人必須要在西域毒龍池蓮花開前準備就緒,相信衛覦也會派親衛前去準備,既然曾經摘下過一朵,那麼這支三年一開的水蓮是志在必得,不該出錯,也不能出錯。
至于佛睛黑石,從未放棄尋找的希。
假若到最后的最后……當真無果,手里還有十幾顆舍利子,葛神醫如今游方,不知何往,暫且找不到人問這舍利子是否能抵得佛睛黑石的藥效,假若不能,六味藥已齊,能否用別的藥材代替?
縱是千金之,縱是萬難之法,只要能留住小舅舅的命,便在所不惜。
連這些困難都不怕,又怎會怕閑言碎語。
衛覦角輕噙,出今日的第一個笑。
他上好了藥,屏沉的呼吸終于可以出,規矩地給系好帶。
余見孩垂著的兩只赤足輕輕晃,甚松快模樣,他一哂,又順手給套好羅與舄,擁著起來,一攏了懷。
溶淡的眸居高臨下點著,“你是什麼都不怕。”
時他被阿姊和素姊收拾,這小豆丁不是裝憨自保就是眼看戲,哪一回幫過他。
衛覦如今是不太能多想從前了,夢由心生,他之所以做那樣的夢,只能說明他自己心深覺著,他攫奪了小他十歲的阿奴,有一種的罪惡。
然廉恥歸廉恥,人倫禮法阻不住他,他,就要。
衛十六此生做下的桀驁叛逆之事何其多,若他無恙,怕此時早已大大辦明正娶了。
——還得到旁人弄鬼?
屋外栽種的晚春桃葉子莎莎響,簪纓任由他輕擁了片刻。
暗中不忘他脈腕,雖溫度無異,脈搏也平緩,亦不敢多耽,如一尾狡黠的游魚出他的懷抱,理鬢退開一步。
“阿奴長高了。”衛覦眼神深渺,如喟似嘆。
簪纓一愣失笑,也借著晨重新仔細地打量衛覦。
兩人再親的事都做過,卻仿佛此刻才如真正的初逢。
昨夜月黑更深,今朝風清日白,那些急切的,熱烈的,黏稠的濃過后,他們靜下來觀察彼此的目匯,相濡以沫。
只是簪纓悄悄比了比,再高,也只才超過他肩膀一點點啊。
·
衛覦收復的消息傳回南朝,舉國轟。
尤其京城建康,北帝的首級至今懸于朱雀橋頭,無論士人還是百姓無不歡欣鼓舞,每每從橋上經過舉頭,皆不自覺直脊梁,人心大振。
然而就在坊間慶賀之時,朝中卻上下驚憂。
如今晉帝李豫病篤,每日清醒的時辰不過三四刻鐘。李星烺不是李豫心栽培的李景煥,既無膽略也無手腕,太子主不得事,早朝停朝已久。于是兩省的王逍、陸抗、衛崔嵬,三公之一的太傅顧沅,加上稽留京師的蜀親王李境,組個臨時廷議,每日政由此出。
這些人各有立場,往常對于衛覦在北面的戰事,以及各州軍政都互有辯議,然今日的爭執格外激烈,為的是大司馬提議遷都一事。
“國鼎斷不能輕。”王丞相的反對意思很明確,態度也很峻刻,“大司馬固然兵力披靡,立下不世功勛,然而初復,還不穩固,此時輕率渡江遷都,于國不利。”
這是明面上的說辭,實際上,誰不知衛覦早已不朝廷羈縻。
兗州在他掌握,城此時也必由他分兵駐守各路城門,南朝君臣就這麼過江去,與一腳踏其彀中何異?焉知,衛覦不會行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勾當。
王丞相目瞟老神在在的衛崔嵬,沉聲道:“依某之見,京都暫不宜,可另派節度使赴,整治諸般庶務
,待北方一切安平,再議不遲。”
衛崔嵬似沒留意丞相的眼,沒有開口,尚書省右仆陸抗先是不贊同地一笑,“明公未免想當然耳。公可忘了,去歲朝廷曾派監軍去往兗州,代天子行假節,結果大司馬——咳、”他看衛中書一眼,把不聽調也不聽宣幾個字咽回去,“什麼也沒說,就讓那名監軍連騎了三天北原大馬,把他一副子骨都騎散了架,監軍回來后看見四條的就暈,至今坐不了牛車。”
陸仆看出王丞相到了這時還困猶想斗,想派使節駐,妄圖與衛覦分庭抗禮,節制其權柄。
可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莫說一個小小節度過去,衛覦有得是法子折騰人,便是南朝整座朝堂搬過去,那衛覦正眼看得見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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