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本以為是死戰的戰役，便就如此平息了下去。

城頭上，簪纓長舒一口氣，始發覺自己的指尖微微在抖。

“娘子？”

姜娘低低關懷一聲，簪纓搖頭，很快下城樓，命打開塢門。

除了留在北面清理戰場的戰士，檀順、王叡、傅則安等部盡皆城——尹真在之前的廝殺中一馬當先，不顧己安危向前沖殺，一人便斬下二十幾顆敵顱，自己的前與上也中了數道刀傷，被親衛抬回城中，已無力轄制這些擅的兵馬。

自然，經過簪纓一眾人時，這位堡主的臉黑沉之極。

簪纓心中對尹家堡確有愧疚，眼下卻不是談這個的良機，命人恤傷兵，尋到檀順問：“阿寶，你如何會來？”

闊別一年有余，檀順的個頭如竹子拔節，已長得很高，一張娃娃臉也全然長開，年英俊，再無稚氣。

他近前，渾帶著酣戰后的熱氣，把住簪纓雙臂先問：“阿姊，你可還好？”

兩人敘了話，簪纓才知，原來早在月初衛覦兵圍時，他便料到北魏會狗急跳墻，襲青州，提早派了檀順領五千騎馳援。

而龍莽也傳信給他豫州的兄弟，讓馬晁領人護他義妹。

加上簪纓傳召傅則安的信件，也同時到達蒙城，這才有了今日兩軍會師尹家堡的局面。

簪纓初步了解了況，急于問檀順：“大司馬諸事安平否？戰況如何？”

的雪花貌上落有風塵，卻不掩麗質，眸子含蘊水，張關切之溢于言表。

檀順著神中細微的變化，頓了頓，嘿笑一聲道：“我混了個破虜將軍，卻還不能時時見到大司馬的面，領兵來時，前線正擬攻城，我亦不知而今行進到哪一步了。不過阿姊只管放心，有大司馬，此戰必！”

他從北府軍最底層的一個小卒子，一步步磨煉出來，對衛覦已經從最開始的威服，口服，到如今的一萬個心服了。

他曾親眼見過大衛馬槊沖陣的場面，那樣一夫當關的氣勢，深深讓檀順覺得，大司馬一個人，就是一支軍隊。

簪纓向西北方的天空，眸中憂慮之不減，面上卻浮現一縷清毅的微笑。

當然相信，他會功。

……

“——報，東城門被破，衛覦率五隊騎軍沖上青龍大道！”

“——報，晉軍攻勢兇猛，金鏞城告急！”

“——報，鎮國將軍與衛覦對陣重傷，親衛冒死搶出，安北將軍已戰亡！”

北魏皇宮中，一道道不祥的戰報傳拓跋奭耳中。

他坐在城最尊崇的一把椅子上，聽到的卻是宮城外不絕于耳的廝殺聲。

他的耳邊還有屏風后宮妃嬪的恐懼哭泣聲。

拓跋奭閉了閉眼，“然的回信呢，西涼呢，盧水呢，都無援兵嗎？”

負責外的鴻臚寺卿神慘然道：“陛下，我朝之前與然在邊境屢生齟齬，此番恐怕等不來援手了。至于那西涼帝，公然下詔要招晉國大司馬為皇夫，與他共坐江山……陛下，目下已是危急存亡之際，宜速決斷了！”

之前司徒王丘提議朝廷棄而撤守長安，被拓跋奭否決，在他心底，總覺得他的大魏國還有一戰之力。

可到了此時，拓跋奭終于不得不下定決心

。

他喚侍將太子帶來。

不多時，一個量不足的年被帶到拓跋奭邊。

拓跋奭太子發心，指定司徒、太傅等幾位輔命大臣，又撥一隊軍，命他們務必將太子平安送到長安。

“父皇，兒臣不走……”年的北魏太子知道宮外發生了什麼，眼含熱淚，“我要與父皇一同留下！”

“傻孩子。”拓跋奭直至此時，臉上亦無畏懼之，灑然笑道，“父皇留下，是鮮卑族的魂。你退守長安留住復興之，是鮮卑族的。趁著前頭還能抵擋一時，速行！”

眾臣拭淚，拜別魏帝。

待太子含淚一步三回頭地被太傅抱出大殿后，拓跋奭換上甲，召集宮中剩余的全部軍與宿衛。

他拔出七寶劍，目中出鷹隼般的銳，聲音雄渾道：“未到終局，鹿死誰手豈有定論。今日是十五，只待多撐一天，撐到明日，那衛氏子每月十六必犯寒癥，集中兵力先擒此人，梟首傳軍，敵軍士氣必潰！”

城中，才是白日。

明亮的金烏卻被火戰旗所蔽，長道上積染著尸與鮮。

北魏百年來雄踞關中的資本，無非是胎于草原游牧民族的兇猛鐵騎，然而當晉軍破關城，在巷道兵，騎兵需要遠距沖殺才能展現的沖力優勢然無存。

衛覦率三百輕騎撕陣，馬槊沖鋒，單騎突陣。

他上的厚鎧已全數剝離，只著一件單衫軍服，依舊渾燥熱難擋，丹田如焚。

他手里的隕鐵綠沉槊化作了一團幽冥烈火，左突右攫，當其鋒者，無不應刃而倒。

迎戰的大將瞳孔抖地看著這個煞氣滿，流凝肘的男人。

都說北人高大雄猛，然而馬背上那個不盔不甲的男人，南人北相，傲悍異常，就像一只撲噬人的狼豹。

這世上豈有戰戰都沖鋒在最前的大帥？可南朝衛覦，攻城最先、沖陣最先，連短兵接都要先士卒——但凡衛覦坐鎮在中軍，不讓魏軍直面他恐怖的威，城也不會丟得這樣快——可他怎麼可能有一用不完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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