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上屋門，姿容麗的男子轉, 即向二人揖禮：“傅氏余孽，見過大司馬, 見過，”說著, 他抬起頭向簪纓。

“娘子已傅氏舊籍, 當是不想再與傅氏人攀親論輩吧, 如今該稱一聲唐娘子嗎？”

簪纓恍然, “原來你知道。”

當初傅容頂替庶弟冒名北伐功臣一案，震朝局, 傅老夫人邱氏梟首掛于朱雀橋頭, 中書令傅驍革職流徙，傅氏一族男丁盡放嶺南。

此事影響甚大, 已是天下皆聞了。

若傅則庭也在其中, 此時也應該在嶺南種甘蔗了。

便是如今, 若有人檢舉他的份, 他也逃不流放的命運，畢竟他只是離家，而非除籍，還是實打實的傅氏族人。

傅則庭不由多看了簪纓幾眼。

這個兒時的小妹妹，他其實不怎麼相，只記得是個極為玲瓏可的娃娃，而今已長得若含珠，窈窕傾城。

從的眉眼間，依稀還能看出幾分三叔父的影子。

他，“我娘，還好嗎？”

簪纓道：“傅……”

“我如今易名嚴蘭生，可如此喚我。”

“嚴霜結庭蘭。”簪纓沉低念，“為何這麼些年不往家中去個音訊，旁人都罷了，你母親一直牽掛你。傅氏罪罰判下后，與傅驍和離，回到了娘家。”

“和離？”傅則庭，或說嚴蘭生怔住。

簪纓見他神驚訝，奇怪，“你不知道嗎？我出京以前，孫嬸嬸還來找過我一回，求請我出京后打聽你的下落。”

嚴蘭生自嘲一哂。

除時局大事，建康的消息也不總能傳到這窮鄉僻壤。

和離了……當初他苦求母親隨他同行，母親心順，說父親不會答應，不肯。

一別經年，母親愿意和離了，很好啊……

他生來早慧，從懂事起便知道祖母吝刻，對待母親多有不喜。而他的父親，整日不是理政事，便是在外與名士們暢談歡聚，回家后又是一味孝順祖母，對他的母親無多結發意。

整座傅府，他唯獨對三叔崇敬有加，覺得他才算是真正的讀書人。可惜三叔早亡。

他小小年紀，心中幽悶，大兄每日與太子殿下結伴出宮闈，風皎皎，他無從親近，只好向外結朋友。然而同齡人又懵懂不解，總笑他故作深沉。

在十三歲那年，他終于看夠了、也厭煩了世家的虛浮，做出離家的決定。

當年年豪邁，想學那古之大才負笄游學，自信總能闖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可嘲的是至今一事未，有何面回去探母。

衛覦始終未打斷簪纓與傅氏子的敘舊，簪纓卻還記得此來目的，轉頭尋向小舅舅目，看他一眼，心便定了，問嚴蘭生道：

“據說你知金鱗薜荔的來歷，且手中還有此？”

嚴蘭生同樣看了衛覦一眼，道聲正是。

他返，從一只竹篋中取出個布帕包裹，掀開布角，那里頭，是一塊手掌大小的黢黑木塊。

這關乎小舅舅命之，令簪纓目不敢轉睛，微微屏了呼吸

。

嚴蘭生語氣尋常，“大司馬在尋此嗎？”

簪纓心下倏爾一，抬眼盯男子，此事藏得絕，他如何會知？

正張間，衛覦的手輕落在肩頭。

他指頭輕了兩下，幫著松馳下來，目頗有玩味地注視嚴蘭生。“既然早料到我們會上門，坐。”

嚴蘭生余瞟過二人親昵的舉止，恍若未見，主隨客便，三人相對坐于幾案。

主人家垂眼看著案子中間的那塊木頭，神間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淡定。

“之前蒙城殺將的事，在郡中傳得沸沸洋洋，都說有位公主來了豫州，是昔年唐夫人的孤。再后，刺史突被革職，由陳郡謝氏子頂了缺，廣問賢，出題試才。”

嚴蘭生眨眼看向簪纓，“我在靈壁與潁東識得一些士好友與寒門士子，這幾日都熱衷議論著樊氏元氣大損，謝君折節下顧的事，大大振。我卻以為，謝府君出華宗世家，為人清慎，又是初來乍到，不像會做出鏟平當地大族的人，此事背后，必有人在推。”

簪纓聽到這里，不扣指嘆，此人與傅則安竟是一脈相承的敏銳。

嚴蘭生接著道：“那三道試題是關鍵，前兩道，太儉實，最后一道又太飄忽。知道金鱗薜荔的人，整個南朝也無幾人，那麼是何人提出的問題，又為了什麼？我曾辨源，得知此有清心、解熱毒之效，娘子既在豫州，再聯想到大司馬有宿疾的那個傳言，疑問便迎刃而解了。”

簪纓抓住間隙問：“那你又是如何知曉此藥，如何得來？”

嚴蘭生微笑解釋，簪纓才得知，原來他早年游歷時，曾與一位赤腳郎中同行過幾月，聽他說起古早年間有種可解百毒的神藥，做金鱗薜荔，由邊北白狄土著向南方口口相傳，可惜失傳已久。

“我初聽此名，便覺古怪，金鱗，似魚鳥之屬，薜荔，又是藤木，那當是何？

“直到要與那位郎中分別時，我忽想到，北狄化外之地，哪里懂得識文斷字，既如此，這華麗古怪之名是從哪開的？世人皆知，南朝人一向崇尚飾浮華，是以說不準就是南朝人敷衍出來的。朝著這個方向再想，我便想起書上曾載，扶余國有古樹，生金苔狀，似龍鱗。而百年高樹，易招雷電，薜荔，豈非正是霹靂的諧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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