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纓也不曾想到，來豫州赴任的會是謝止。

隨即接到了衛崔嵬寄來的書信，在信上得知, 伯祖公在朝堂上最初推薦的的確是謝二郎, 但這是虛晃一招, 他老人家深知皇帝忌憚世家, 不會讓兩個重州的刺史都姓謝, 真正想推舉的是太傅顧沅的次子顧徊。

顧徊雖與父居山林多年, 卻博學廣洽，頗清, 且顧氏一心為公, 由顧二郎出使豫州, 可平衡局勢。

然而王丞相極力推薦自己的門生馬昶，同時規訓尚在閨中的兒侄，似有與太子李星烺結兩姓姻好之意。

李豫平生所忌，便是世家二字，哪里能讓王氏繼南朝第一世家外再為外戚，便佯作不知此意，有意讓顧徊出任豫州。

誰知就在政令下前，顧徊突然摔馬傷足，不能行走，需臥榻靜養。

這一摔來得離奇，皇上本就忌憚王氏，如此一來更添疑心，所以最終的人選就差錯地落在謝止上。

簪纓看完信，將信紙遞給邊的衛覦。

看其臉，輕道：“伯公在信末，掛問你好昵。”

衛崔嵬明知衛覦在豫州，卻把信寄給簪纓而不是他的親子，怕的就是衛覦見了信不等看，就一把撕了。

衛氏父子的齟齬，源于當年衛皇后被后宮妃嬪攻訐而死時，衛崔嵬沒能強面圣質問分明，又攔衛覦和建康幾大世家，衛覦便恨他無為懦弱，不配為人父，此后孤離京，斷了父子義。

心結年深日久，越發了死結。

衛覦眉鋒清冽，目點漆，接信后，他忽略那一手遒逸好字，只看前段公事，看過了便隨手撂下。

“謝二郎，”他語氣慢騰騰的，狀似不經意道，“小時與你分餅而食的那位。”

此日是臘八，中午時二人才同用過臘八粥，任氏的廚藝到家，屋里還若有似無地彌漫著赤小豆和紅棗的香甜氣味。

簪纓暗暗擔心小舅舅和衛伯公的關系，一時沒留意話中深意，道：“我倒不是他來。且不說這個，小舅舅，衛伯公久留在京里，終究不大妥當，你可有想過，接他出來……”

說正事時，沒有那鮮的小兒態，明眸如長空秋水，靜澈清麗。

若說朝廷想以冊封作為一風箏線，好牽制住，那麼牽著小舅舅的那線，便是京中的衛伯公。

哪怕他父子倆再惡，也是濃于水，簪纓知道小舅舅并非絕之人，否則他也不會留影衛在衛伯公邊，暗中保護他多年。

衛伯公世這麼久，一朝主仕，居中書省令的要職，無異一把雙刃劍。

一方面，他是為了做皇室與小舅舅之間的緩沖，讓小舅舅遠在兗州，在朝里好歹有個說得上話的人，不能令朝中局面呈現一邊倒的局勢；另一方面，卻也了宗室與世家牽制小舅舅的籌碼。

兒輩在外打仗艱辛，老父在朝中左右斡旋又如何不艱難。

衛覦神漫淡，心道怎知他沒疏通過，過影衛傳遞消息，并不是難事。

是那人不服老，覺得自己還能

幫上他的忙，不肯離開。

“老頭子固執。”

見簪纓實在擔心，衛覦眼里的寒褪去，低聲安，“沒事，誰失心瘋不要九族了，敢我衛覦家人。”

那日簪纓置廢太子的事，衛覦沒有過問一句。

反是簪纓主同他說了說，衛覦便知李景煥還活著，也沒說別的，只問是否需他加派人手，這一回不能再讓人跑了。

簪纓信得過義兄的手腕，說不用。

一個螻蟻樣的人，在二人這里多談兩句都嫌占地方，哪里值得一提，就此揭過。

卻是這幾日軍隼往返蒙城遞信頻繁。

原來北朝邊境上探聽到衛覦離兗，拿不準真假，派遣幾支騎軍小隊，來打了幾場試探戰，皆被衛覦事先安排的守將迎頭痛擊回去。雖殺敵有限，可蚊子再小也是，打擊了胡人氣焰，讓對方退避三舍，連日不敢再面。

衛覦接了信，擺弄著手里的棋局，神如常。

簪纓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小舅舅如斯淡然的風姿，心里便像有了通天的底氣，即使對戰事不知，也沒什麼擔憂了。

儂儂地問：“那可以留到除夕嗎？”

衛覦垂眸讓落子。

過了半晌，自以為將嗓音里的愫都剔凈，不什麼痕跡了，方道：“盡量陪你。”

簪纓這兩日不再一味纏著他要說法，偶表衷還可，卻不敢當真拿小舅舅易的子開玩笑，就這麼不遠不近著。可聽到這句話，的角還是忍不住翹起一點。

就算他的聲音里什麼都沒有，但小舅舅，你從說出來的一刻起，就已經輸了呀。

小娘手拈黑子，自信落枰，然后發現自己正中敵方圈套，被吃了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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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謝止至豫州。

他舟車一路，先在豫州治所壽春落腳，不等悉公署，誡勉書吏，略洗風塵，換了干凈袍，當日便趕往蒙城去見簪纓。

都說強龍不過地頭蛇，簪纓初至蒙城，到的是樊氏這個茬子，如今風水流轉，也到他這個外來的州去見霸占軍鎮的大人了。

他只是沒想到，此人會是簪纓。

懸掛玉玦的馬車到達驛館，謝止披裘下車，由驛丞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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