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能……”人都是活久，幾個族老同時想到了這一層，驚出一冷汗，寧可讓步也不敢冒險，異口同聲地開口。

簪纓微微頷首，十分講禮。

“族公、你們……”傅老夫人在外氣得要嘔，辛苦為傅氏持綢繆一輩子，也未獲得一個進祠堂的資格，只能在正門外設下一席之地。這個小丫頭片子，才十五歲！既未嫁過人，也未生過子，既無功也無勞，憑什麼，憑什麼！

“族公怎能讓祠堂，讓玷污傅氏先祖靈位！”

“是啊。”

簪纓低頭俯視一檻之外的邱氏，喃喃道，“為什麼呢，傅老夫人您勞苦功高，連我都能進來，您老為什麼進不來呢？”

說話時，眼中并無暢快解氣之意，而是過那憤然捶地的老婦人，看到了跪在旁，卑微扶的孫氏，繼而，又不知怎麼的，想到了王家三娘不由得自己做主的婚事，又想到前世，一心以夫為天悔憾至死的自己。

低頭輕踢朱紅的門檻。

這個不雅作，是兩世以來第一次為之，卻渾然灑落，不見有任何違和。

“這道門檻，真高啊。”

唯有阿母真豪杰。

天南地北，無不可去，無可羈絆，不冠以夫姓，世稱唐夫人。

檻檻外，都被這子驚人的舉止怔得瞠目。

傅則安進祠堂來，小心看著臉，輕道：“阿、小娘子，你……”

簪纓倏爾回神，淡淡地打斷他：“傅郎君，那紫宮苑惹人艷羨的天，這赫赫世家涂在臉上的，還有傅家從小到大對我諄諄教導的禮教之言，我看夠了，也聽夠了。不想再看，也不想再聽了。今日想說教，還是免開尊口。”

傅則安怔然，他不是想說教，是方才瞧神不對，心中關切……

這對于簪纓已不重要，轉面對族老，“請取族譜，朱筆勾名，諸位共鑒。落筆無悔。”

這一刻，纖的里出澄澄靜澈的氣質，水靜，卻流深，令人無法忽視。

族老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出一憾——他們忽地發覺，自己看錯了這小娘，若此有朝一日冊為太子妃，主宮，那傅氏想不興旺也難。

只可惜……現下說什麼都遲了。

事走到這一步，他們總不能像外頭的老婦一樣哭天抹淚，卻也干脆，命祝師在神牌前上香，又命主簿取出族譜，一位輩分最高的老者親執朱筆，翻到傅子胥名字所在的那一頁。

落筆前，又問了簪纓一遍，“娘子當真思慮好了？”

簪纓點頭。

族老落筆。

“郎主！不好了！”卻就在這時，傅驍邊的長史雍吉忽自京兆府衙方向跑來。

過祠堂牌樓時，衛覦目發冷，親衛立即抬手將人攔下。

那雍吉在大夏天里一冷汗淋漓，前路不通，急得顧不上禮數，聲大喊：“郎主，了不得！有人在京兆府衙擊鼓狀告傅家，說什麼陳留之戰，咱家大爺搶了三爺的戰功，是冒功頂替，還說有什麼人證證……”

他喊聲極亮，此言一出，天地極靜。

不僅一祠堂的人靜了，連衛覦都一頓，向傅府長史的目陡然冷戾。

撲通一聲，傅老夫人扶不住案幾，摔在地上，蒼白

無，手指個不停。

“什麼……”傅驍懵了，傅則安也如墜云霧，耳中嗡鳴一片。

方才那句話，他每個字都聽得懂，但連在一起，卻不明其意，也不敢相信。

卻聽簪纓靜聲道：“族老，勾朱。”

傅則安猛然抬眼，“阿纓，你剛剛沒聽見……”

簪纓白著臉掐掌心，只盯著那位持筆的老人，一字字道：“今日我來此，是為我父二人棄名籍，一事，一畢。勾。”

木黑的眼珠一不，尾音中的抖，全被指甲藏進掌心的里。

族老既驚且異，渾噩間，還是落下毫鋒。

鮮紅的墨，勾去兩行名。

簪纓上前確認過，僵著子邁出祠堂的一瞬間，曬得冷。

便了下去。

腰間及時掌上一只有力的手臂，撐住了。

簪纓抬起頭，看見小舅舅那雙深黑的眼眸，始才知道呼吸。聲音卻是干涸的，像極度缺水的一稻苗，脆弱將折。

“……小舅舅，你聽到了嗎，何意，那是何意？”

以為他是無所不知的，卻沒算到那一年北伐時，衛覦也才不過十歲。

衛覦注視那雙水滴的眸子，手心的力道了些。

聲音一遞比一遞發沉：“傅驍，傅則安，傅邱氏，同去京兆府。林銳，請大鴻臚卿、鎮衛將軍至府衙，還有當年生還的那個文吏，一并召來！速。”

一氣吩咐后，他挨頭很輕地問：“能走嗎？”

其實他已做好抱上馬車的打算，畢竟此訊突兀，又太驚人，連他尚有一瞬錯愕，何況是這個才獨自經歷過一場無聲之戰的孩兒。

然而下一刻，簪纓卻輕輕抵開他，直起了。

在聽過小舅舅鎮定自若的調度后，簪纓抿住角道：“能。”

聲微，卻堅定。

經過傅老夫人側時，衛覦忽然睨目，聲冷如鐵：“你知道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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