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尚弱,卻不自憐。清的聲音無甚波瀾:“我與他之間,不過爾爾。”
現在要做的是好好睡上一覺,等到明日,便離開此地,再不要回來。
及笄當日,天才亮,玉燭殿上下便忙活起來。
長壽索餅是廚房必備的,余者如筵宴上該穿戴的衫佩飾,薰的香傅的等等,都需近侍奉的再三心。
簪纓清早起來,正逢司坊送來三套垂髾雜裾禮服供挑選。
只見其中一套是紅羅裲,繡錦抱腰,配一條十二破單石榴,一套緗白游廣袖窄襦三繞曲裾,還有一套是湖水綠的紗襦,配縠紋碧羅。
送來的掌司先福給簪纓道喜,滿面笑容道:“皇后娘娘寬慈,特命坊司制出三套禮服,說小娘子盡可隨心選一套自己合意的。”
“難得。”
簪纓才睡醒,鼻音還噥噥的,素著面龐坐在銅鏡前,慵眉餳眸從鏡中睇去,閑話般道:“這樣鮮亮的供我選,若不說皇后寬慈,我還當司局新開了染坊呢。”
春堇聽了這話,履中的腳趾頭直往下摳摟,不敢接口。
掌司更是整個人愣在當場——這這、這什麼話,指桑說槐的,可全不似歡歡喜喜謝恩的意思啊……
然而兩頭都是主子,不是一個七品敢過多揣測的。卻行退出廊外,正瞧見陸媼在庭中,襟邊掖著塊手帕子,忙著指揮小侍們將彩壁輦車抬來。
這是只等小娘子裝扮停妥后,便直接抬輦去華林園。
華林園比鄰于中宮,在皇城的最北方,水生山麓,云起梁棟,是宮最大的園。庾皇后便將傅簪纓的及笄宴定在園里,又廣邀士族大家的貴婦眷來參宴,排場非同小可。
闔宮上下皆知,今日是半點差錯也出不得的。
昨夜太子殿下過來的事,陸媼今早才聽到底下人來稟報,不過眼下,顧不上去當耳報神——小娘子今日也不知怎麼了,將秋葵支使了出來,單春堇一人為梳妝,且閉門不讓人看。
就算兒家上妝,眼看著開宴的時辰可快到了。
陸媼左等右等也不見門開,心焦如焚,忍不住叩門催了幾催。
不知敲到第幾下,終于,那門從里一開,束發及腰的簪纓扶著春堇手臂,裊娜而出。
乍看見那白,陸媼恍被一個九天轟雷劈到面門上。
疑心自己眼花,使勁地眼,然后小娘子上那襲一塵不染的白,比方才更刺目了。
“小娘子這是做甚,可知今日什麼日子……春堇!你便是如此服侍小娘子的?”
陸媼急得語無倫次,晉朝自立國伊始,品級制度森嚴,這無紋無飾的白多作為商賈之服、平民之服、僧道之服,更甚者,便是喪服。
沒人會穿白過生辰。
而比起那裳,更讓陸媼膽寒的,是小娘子無于衷的神。
想讓簪纓把這服換下來,簪纓卻道不,目天真極了:“皇后不是讓我自己選合心的裳嗎,這便很好。開宴的時辰將至,換也來不及。”
繞過陸媼
乘上行輦。
到底明面上還是玉燭殿的主子,陸媼攔不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輦去。
半晌,喃喃道:“老天啊,切莫出事……”
華林園丹檻繡桷,嘉木被庭,濃翠的煙柳間雜五彩花木,夏意正茂。
筵席就設在水榭旁的三敞花廳中,既可以遮,又足以觀景。
庾皇后此日著上青下縹深制翟服,上雙繡翟鳥紋,領袖鑲緣,系白玉珮,戴金步搖,一早去中齋面見過皇帝后,早早地來園中坐鎮。
小輩過生日,帝王若親臨,恐折的福氣。于是李豫提早送了份賀禮來,其余的,就讓皇后費心為簪纓持。
庾皇后自然要盡心,想一想,為了這一天給足簪纓風,親歷親為辦了一月有余,又特意請甘太尉家的大婦作全福夫人,為笄發,也算對得起那丫頭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呀,便是生之母,哪里比得上這般周全呢?
正想著,遙遙見一頂彩輦繞過水榭而來,華扇下的庾皇后微微一笑。
歷來規矩,小輩過生辰要給長輩磕頭的,只等著簪纓來拜。
然而看著看著,庾氏忽覺有些不對,那輦上頭穿白的是誰?
及近,白娘盈盈下輦,腰弱如有西子之癥,冰玉骨不勝霜雪之姿,不是傅簪纓又是哪個?
庾皇后怔忡幾息,眼中的不可思議幾乎化作一柄利刃。
騰然起:“阿纓,你穿的是什麼?!”
簪纓對著階上之人,輕輕仰起頭。
烏黑的劉海覆住雙眉,使神愈顯純真無邪。
“蒙皇后多年教誨,言,‘冶艷妝不可取,素潔服以為淑雅’,簪纓十幾年都是這樣穿過來的,今日同樣聽從皇后的話,著素而來,有何不妥?”
從小到大,司坊送到玉燭殿的裳,不是緗便是淺青,要麼便是各的白:月白、玉白、酂白、舊白……
小時不知,以為本該如此,于是簪纓穿著穿著便習慣了。遇到杜掌柜進獻茜紅或碧綠的錦緞宮,偶有心,庾氏一句“太艷了,不適合你”,便打消心思,繼續乖乖地穿終年如一的素凈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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