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倒也不惱，語氣平靜道：“人，你如今也看到了，回去吧。”

他如此平靜，梅清韻卻有些不適應，定定地著他，勾起一抹笑意：“你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我還沒欣賞夠。”

說罷，梅清韻彎下子將食盒放在地上，慢條斯理地打開食盒，從里面取出兩一菜，一碗白米飯，一壺酒，一個酒杯，一雙筷子。

將筷子遞給魏恒，用高高在上的口吻，道：“吃吧，這是你最后一次吃這樣好的飯菜了，酒也是你喜歡的青梅酒，好好嘗一嘗。”

魏恒沒回話，沉默地接過筷子，席地而坐，端起飯，夾起一塊就吃了起來。

見狀，梅清韻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覺，以往若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魏恒都會懟回來，如今卻置若罔聞。看魏恒吃得香，眉頭皺：“魏恒，你就不怕我在飯菜里下毒？”

魏恒作一頓，抬起頭看，語氣平靜道：“你若是給我下毒，那我得謝你，讓我在上斷頭臺前中毒亡，還能留個全尸。不過，你是個聰明人，不會在這種時候做蠢事，將自己牽涉進來。”

梅清韻被他這話噎住，但他說得沒錯，自己的確不會做這種蠢事，冷笑著問：“魏恒，明日就上斷頭臺了，你難道就不害怕？”

魏恒完全是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態度：“既事實的事，害怕又有何用？好好過完今日即可。”

梅清韻聞言，當即就惱了，低聲音吼道：“你倒是走得瀟灑，一死了之，你有沒有想過我？”

魏恒茫然：“我記得依照本朝律法，員犯罪，禍不及前妻。”

梅清韻想到自己近來的遭遇就覺得委屈，責問道：“你這混賬東西，你好好的為何要做貪？”

魏恒沒想到會問這種問題，瞬時陷沉默，有些事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會有無數次。

當有人拿著一百兩來賄賂他的時候，他會非常不屑，且毫不猶豫的拒絕，下回有人拿著五百兩來賄賂他，他也能拒絕，后來有人拿著一千兩來賄賂他，他還能拒絕，甚至兩千兩、三千兩，都能拒絕。

再后來，有人拿著五千兩來賄賂他，他心了。

一次又一次的擺在面前，剛開始能拒絕，后面就拒絕不了，真正為清廉的清又有多？下至不流的小吏，上至一品大員，收賄賂的員，不知凡幾，多他一個又如何？

只是，他是那麼多貪里面運氣不好的那個，逃過了一次又一次，最后還是落顧景熙手里。

見他不回話，梅清韻更惱火了，道：“魏恒，你為什麼就不能做個為民請命的好？非得做貪污吏，你害得我這把年紀了，還要為婚事煩惱，過了年我就三十了，現在這年歲，你讓我怎麼找個稱心如意的婆家？”

魏恒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跟自己抱怨這些，抬起眼眸，瞧這副又氣又委屈的模樣，忽而一笑：“梅姑娘此言差矣？你貌若天仙，才出眾，追求者眾多，還需為婚事煩惱？離開我，難道不是你最大的愿？現在你如愿以償，怎的還惱上了？”

梅清韻氣紅了眼：“你讓我在這般年歲了棄婦，嫁人也是二嫁，這讓我如何不惱？明明是你當初說會好好待我的，可你卻負了我，納了一個又一個妾室，還做貪污吏，整個家都毀了，你毀我半生，你就是個混賬！”

魏恒覺著好笑：“你自個兒都沒把心騰干凈，三心二意，又有什麼資格求我用專一？你覺得顧景熙好，為何要退婚？為何不嫁給他，而選擇我？”

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妻子拿別的男人跟自己比較，特別是那個男人還是妻子曾經的未婚夫。

顧景熙就是他今生的影，他永遠也沒辦法像顧景熙那般優秀，顧景熙皇上重用的時候，而他才剛中進士，外放到地方做七品小知縣，且還不是富庶縣城的知縣。

好不容易，姐夫韓縉提攜，做到四品知府，而顧景熙早已是三品京，位列九卿的大理寺卿，皇上跟前的寵臣，職肯定還能繼續往上升。

顧景熙除了不能做一個正常的男人，什麼都比他強，現在他聽獄卒談八卦，得知顧景熙的疾已經痊愈，顧夫人已有孕。

他，再也沒有勝過顧景熙的地方，且還為即將上斷頭臺的階下囚。

梅清韻霎時啞口無言，那是因為顧景熙沒辦法做正常的男人，雖然喜歡顧景熙，但也沒有喜歡到非顧景熙不可的地步，試問有多姑娘家心甘愿嫁給這樣的男人守活寡？

魏恒看憤恨織地瞪著自己，也沒了昔日那種與爭論不休的想法，淡聲道：“既然你都恨了我那麼多年，那就繼續恨吧，若你有一天不恨我，我還會覺得不習慣。”

言畢，他繼續吃飯，出宦人家的他，從小接良好的餐桌禮儀教育，即便為階下囚，吃飯時還是保持了大戶人家該有的風范，吃相文雅，細嚼慢咽。

梅清韻看著這樣的他，到無所適從，來看他的笑話，但卻好像也沒能看到他的笑話，面對生死，他甚至連一畏懼都沒。

這樣的魏恒，還是第一次看到。

在的印象中，魏恒永遠都是歇斯底里與爭吵，氣得想要殺了，卻又沒敢下手的孬種。

張了張，不知該說什麼，也失去了沖魏恒發泄憤怒的興致。

梅清韻看著他良久，深吸一口氣，施舍般對他道：“魏恒，看在那封休書的份上，你若有未了的心愿，只要不過分，且我又能做到的，我都能幫你實現，但僅此提一件事。”

魏恒面一頓，沉默了會兒，然后道：“我死后，找個人幫我收尸，把我葬在去凌云寺路上那個叉路口的山坡上，墳頭朝向東方。”

梅清韻一臉詫異，沒想到他會提如此簡單的要求，不可思議道：“你就只有這個愿？”

魏恒看著，輕輕點頭：“對，就只有這個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