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濃,華燈初上,已經是晚上九點,附近的CBD商務區依舊燈火通明。
裴鬆鶴站在鬆墨大樓頂層的落地窗前,玻璃影倒映出他那張線條冷峻的臉,俯瞰著窗外霓虹璀璨的樓宇。
“我的朋友,真沒想到,我離京才幾天,你們就鬧出這麽大的事來!”
陳墨坐在沙發上,姿態閑適的給自己倒茶喝,語調譏誚,“沈知懿訂婚就算了,你怎麽還被婚了?”
“一言難盡。”裴鬆鶴薄微勾,盡是諷刺。
陳墨長指玩弄著紫砂功夫茶杯,漫不經心道,“我說真的,你等了顧予曦那麽多年,現在人回來了……”
“我沒等過。”他不耐的出言打斷。
“好好好,你沒等過!”
陳墨在他背後翻了個白眼,繼續說道,“人家顧予曦父母那邊都同意了,你為什麽不直接娶了?以前你沒資格,可現在不一樣了啊,你還在猶豫什麽?”
“我沒猶豫。”他音微沉。
在辦公室冷白照下,陳墨那張臉似鍍了一層釉的底,顯得格外清冷,說出來的話好不犀利,“你是沒猶豫,你直接把顧家給得罪了!顧沿海揚言要聯合幾大世家一起封殺鬆墨,這幾天票跌得跟那過山車似的。”
裴鬆鶴了高的鼻梁骨,語氣不鹹不淡,“不好意思,耽誤你賺錢了。”
“別跟我說這個,跌了我都不在乎!”陳墨隨手將茶杯扔回盤子裏,嗤道。
“我想不明白的是,顧沿海都開出那麽有力的條件,顧予曦又是你的救命恩人,現在鬧這個樣子,名節、矜持通通不要,無非就是想讓你娶了,你真拒絕得了?”
裴鬆鶴在窗邊點了煙,白輕霧在不風的室飄散開來,嗓音也染上了喑啞,“我可以把命還給,但不能娶。”
陳墨蹙眉,“那你想娶誰?沈知懿?”
他苦笑,“我不配。”
“你的確不配!”陳墨挑起眉梢,不留餘力的奚落。
過了片刻,又問,“既然這麽喜歡,為什麽還要讓走?”
裴鬆鶴眸像怒海中藏著深暗的旋渦,要把世間萬全部卷其中,“讓離開我,是想讓遠離顧予曦,遠離顧家。別再給顧沿海和顧予曦對付的機會!”
陳墨收起散漫的神,眉心蹙得更,“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張口就要價一千萬的律師?”他提醒道。
“記得啊,你還真給了?”陳墨看他的眼神裏多帶著點大冤種的意味。
“這一千萬花的值,他在出國之前,給我了點消息,沈鈺的死沒那麽簡單,多半和顧家有關。”他冷聲道。
陳墨訝然向他。
沈鈺能承包下半個潘家園,在國將古董生意做到頂尖的地位,借助得多半是顧沿海的東風。
沈鈺與裴南屏私甚好,可裴南屏主營房地產,幫不上他什麽忙。
反而是顧沿海,與他在生意場上相輔相,平分秋。
陳墨本以為顧沿海隻是落井下石,在沈鈺失勢後奪回了他的資源,沒想到竟連沈鈺的死都和他有關。
但他隻要想到顧沿海的為人,又覺這是他能夠做出來的事,倒也無需驚訝了。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沈知懿?”陳墨不解的問道。
裴鬆鶴緩緩吐著煙圈,眉目斂淨,“子太烈了,通過上次論文的事你也能看出來,顧予曦在背地裏捅一刀,恨不得還十刀!可顧沿海又不是吃素的,能允許胡來?
如果知道自己父親的死和顧沿海有關,肯定拚盡命也要為父親報仇。圈子裏維持的和平不過是表象,實則汙穢混濁,現在攪進這攤渾水裏,才是最危險的事。”
陳墨聽了不哂笑。
他這到底是有多喜歡沈知懿?
為了,不惜在這個節骨眼上與顧家博弈,若是顧家真的與裴家聯手,恐怕連他自己都不能全而退。
更何況,顧予曦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看在顧予曦的份上,不可能對顧家趕盡殺絕。
但顧沿海豈會留,隻會借機弄死他。
他死了正好能斷絕顧予曦的心思,一了百了。
讓沈知懿遠離他,遠離顧予曦,反倒是種最好的保護。
隻是……
“不喜歡的,你把留在邊悉心照顧。喜歡的,你把推到別的男人懷裏,我要是沈知懿,我也恨你了!”陳墨故意調侃道。
“本就該恨我的。”
裴鬆鶴深深吸了口煙,嗓音低啞得可怕,“你知道嗎?今天站在顧予曦的病房門口,問我有沒有喜歡過。
我沒回答,轉便要走,我當時真恨不得把……”
陳墨突然意識到他有些不對,正問道,“你不會要做什麽違法紀的事吧?”
裴鬆鶴慢悠悠的瞥了他一眼,“幫我個忙。”
“說吧,你難得跟我這麽客氣。”陳墨用那雙清冽的眸子打量著他。
“等訂婚典禮過後,送出國。”他把指間燃盡的煙按滅在煙灰缸中,語氣不辯喜怒。
“行啊,喜歡哪個國家?”陳墨挑了挑眉。
“熱帶吧,怕冷。”
裴鬆鶴忽然記起住進清音別苑的第一年。
正值元旦,學校裏提前一天放寒假,為了給他個驚喜,便沒有讓老趙去接,而是自己打車回到清音別苑。
結果老李隨他一同出去辦事,隻留顧阿姨一個人看家。
顧阿姨歲數大了,耳朵不太好,關著廚房的門,在裏麵邊唱歌邊炒菜,完全聽不到客廳裏傳來接連不斷的門鈴聲。
那年京城的冬天很冷,到達了零下十五度。
等他辦完事回來,發現門口蹲著個快被凍雪人的沈知懿。
鼻子眼睛紅紅的,囔聲囔氣地撲進他的懷裏,質問自己是不是不要了,為什麽連大門都不讓進?
裴鬆鶴想到這裏,薄掠過一抹堪稱溫的笑意,卻又轉瞬即逝。
是他晦暗不堪的世界裏,唯一的那束。
隻可惜,這束很快也要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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