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化吉站在窗口,遠眺著相府門前的熱鬧,笑了笑:“咱家是為給皇上辦事,不是為了私仇,經過這一回,若能他變聰明了,那也是好的。”
“難道您老還指著將他拉攏過來?”干兒子問。
王化吉負著手,慢悠悠說道:“杜家這對父子,是一把好用的刀,只要刀刃能朝向該朝的人,刀柄握在誰手里并不重要,他們若是能自相殘殺,那最好不過。”
負荊請罪了大半天的辱,杜思逐一言不發回到家中,沉著臉沐浴更,然后宮請見太后。
照微近來難得有閑逸致練字,正在摹鐘繇的帖子,長袖挽到肘間,出半截細白的小臂,從容地懸在紙上游走。隔著案旁香爐中的裊裊煙霧,的容顯出幾分朦朧,然而那遠黛眉、紅櫻,依然是見之忘俗的好。
杜思逐跪在堂下默默著。
“起來吧。”直待寫完筆下的這一行字,照微才他起,只是目仍停在字帖上,并未抬眼瞧他。
開口問道:“荊湖路缺的那一百萬兩軍餉,你有什麼想法?”
“自然是錢在誰手里,便向誰討債,我不信丞相能在府里躲一輩子,那一百萬兩一定在他手中。”杜思逐話音一頓,又說道:“只要太后娘娘不包庇他,我一定能想辦法把錢要回來。”
“你說本宮在包庇誰?”照微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本宮在朝堂上挨史們的罵,你也聽見了,難道是為丞相挨的嗎?”
提起這件事,杜思逐不由得有些愧疚,語氣也漸漸低了,“臣并沒有質疑娘娘的意思,娘娘因為臣了許多委屈,這是微臣欠娘娘的恩。”
照微道:“本宮救你,并非是理所應當,是想著有朝一日大周與北金開戰時,你能做個頂天立地的將軍。你既然欠了本宮的人,本宮有件事要吩咐你,你做是不做?”
杜思逐問:“娘娘說的是去各州清查人丁稅嗎?”
“你犯下這樣的大錯,本宮不可能不置你,借此機會你出京,是為了安人心,也是為了保護你,你要明白。”
說這話時,語氣中毫無不舍,杜思逐按下心中的悵然,垂目苦笑了一下,說:“臣明白,臣如今別無選擇。”
“清查人丁稅的過程中,各地豪強權貴的丁需要補繳稅銀,這些錢你送去荊湖路做軍餉,回頭記個賬本給本宮——你應該聽出來了,這件事可撈的油水、可鉆研的空子很多,三司里的人為此險些搶破頭,但本宮不信任他們,本宮信任你。”
說這句話時,明亮黝黑的瞳仁終于看向他,仿佛含著期冀的。
“信任”這兩個字,在杜思逐漸漸沉冷的心里激起層層漣漪。自從他在容姨面前將的道出,他就沒敢指過仍能倚信他,所以此時乍然聽見這個詞,不由得心中五味雜陳,一時念頗深。
他退后一步,重又跪在照微面前,叩首沉聲道:“請娘娘放心,臣必不辜負您的信任,會協助蔡郎中做好這件事。”
照微點點頭,輕擊桌上小磬,錦春捧著錦盤走進來,盤上托著一個酒壺,兩個酒杯。
照微賞賜杏果酒為杜思逐餞行,且先飲為敬,見他痛快飲下,含笑道:“等你辦好了此事回來,本宮再設宴為你接風洗塵,慶祝功。”
杜思逐再拜:“謝娘娘。”
飲罷酒后,杜思逐便要告退,照微說道:“你這一走,短則數月,長則一兩年,皇上待你素來親厚,等會去東配殿里向他辭行吧。”
杜思逐應下,跟隨錦春出了西宮,往東配殿去請見李遂。
照微擱下筆,將摹好的字帖放到一旁,轉去撥弄爐中的香片,直到一只覆著手的手從后探過來,輕輕握住了的手腕。
照微后有一座屏風,屏風后設有可供休憩的茶榻,剛才杜思逐在殿中回話時,祁令瞻正躲在后面聽著。
他牽著照微的手,重又將筆拾起來,蘸了墨,輕輕在摹好的字帖上圈點。
照微偏頭問他:“怎麼樣,我剛才那番話,有沒有起到恩威并施的效果?”
祁令瞻專注地給矯正筆鋒,聞言角輕牽,說道:“將功贖罪是恩,賜酒餞行是恩,敢問太后娘娘,您施的威在哪里?”
“他給你負荊請罪,這還不算施威麼?”
“這是我自己要求的。”
照微緩緩眨眼,“那你還要怎樣?這件事本就是你算計他,總不能欺人太甚……”
落在腰側的另一只手用了些力,有幾分威脅的意味在其間。祁令瞻安靜,握著的手改完了這一張字帖,點了幾風骨仍有不足的地方,在一旁重寫。
“信,他,吃,味……”
照微認認真真重寫一遍,連起來一看,不由得十分無語。
遂投筆奚落他道:“我有事給他做,自然要說幾句場面話,你為何如此小,連這種無來由的醋都吃。”
祁令瞻云淡風輕地一笑,不肯抓著話柄,反問道:“我說什麼了嗎?”
照微拾起那張未晾干的字帖,抬手糊到了他臉上。
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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