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顯然是怕撞到了他們,往后退了兩步,差點摔到宮上。
晏青扶一抬頭,看見瑟了一下的薛寧。
和薛寧已經許久沒見了。
對方對上的視線,忙慌慌張張又低下頭。
“臣給八王爺請安。”
薛寧今日倒不見往昔那張揚跋扈的樣子,忐忑地行過禮,就打算越過容祁離開,從頭到尾更不像以前一樣,見了晏青扶總喜歡略為難一二。
“慢著。”
想走,容祁卻開口攔住了。
薛寧背影一僵,回過低頭。
“不知……八王爺住臣有何事?”
若是換了往昔,容祁住薛寧只怕高興還來不及,前后自己離京了幾個月,怎麼薛寧竟像是變了子一樣?
晏青扶饒有興趣地盯著。
薛寧察覺到的視線,更瑟了一下。
“本王想著靖王故去已久,郡主非皇家脈,久住宮中有所不妥。”
下一瞬,容祁開了口。
薛寧倉皇地抬起頭,似乎想說什麼,又似乎畏懼于容祁的威嚴不敢開口。
“當時靖王在宮外另有一宅子,不如從今日起,郡主便搬出宮住在外面吧。”
他話音并非詢問的意思,薛寧聽罷便一咬,險些跌倒在地上。
出宮……
自靖王死后便被先帝接到宮里呼奴喚婢,榮華富貴之不盡,平日待遇比容楹這個不寵的公主還要好上十倍不止。
后來新帝登基,雖然待不如先帝在時,但皇后尚算的上好,一應用度也幾乎從無虧待,再后來姜家被抄斬之后,后宮無主,一切事宜堆給了德妃管著,先前跋扈的時候得罪過德妃,這幾個月里明里暗里被折騰使絆子。
起先去皇帝那鬧過幾次,后來有日逢上皇帝心不好,抓了上面的奏折摔下來,一臉狠地對說,你信不信再鬧,朕今日就斬了你去陪靖王。
嚇得魂飛魄散走出去,遇見德妃嘲諷地對說。
先帝去了多年了,你父親是先帝的結拜兄弟,又不是皇上的,真以為皇上會和先帝一樣容你?
張口正要反駁,德妃啪的一掌甩了過來。
再后來便在宮中,過了好一段非人一樣的日子。
宮里的奴婢都被德妃遣散,只留了一個侍奉,夏日的冰塊和膳食都被克扣,連每月送來的綢緞布匹,都是滿宮上下挑了不要的才丟過來,帝王不肯為主持公道,掌管后宮的是德妃,給使絆子的也是德妃,求助無門的時候,才忽然明白了這個道理。
先帝是靖王的倚仗,也是的倚仗,可如今的皇帝沒得了靖王半分好,自然不會對這個靖王的孤好。
囂張跋扈曾經在宮中惹過不人,日后再不低調,只怕一點好果子也沒有。
后來忍氣吞聲過了幾個月,好不容易熬到德妃被關了閉,新接管后宮的更是個厲害的主,不聲就把折騰的在宮中步履維艱。
原因無他,自己在這位淑妃芷音初宮的時候,因為瞧不上家人,出言諷刺過,更甚至有次差點罰跪在宮中。
等風水流轉掌了權,芷音皮子,就有無數人上趕著替
手“報仇。”
見淑妃欺帝王冷落,更是連宮都敢出言嘲諷,的脾這幾個月被磨的七七八八。
等皇帝跑了,回了宮的變了八王爺,卻生不出一點喜悅。
若說早年得罪最多的,還是八王爺邊這位小姐。
不再如當年一樣做夢想嫁給八王爺,也心知自己當時為難這位小姐的舉有多蠢,見了人只想快快逃開,卻還是被抓著“發落”了。
搬出宮……
如今邊就一個宮,無分文連分例都被克扣,留在宮中雖然輒被人諷刺但好歹有一口飯吃,若是出了宮……一個人日后可怎麼活?
難道真的要同那些賤民一樣灰頭土臉吃糠咽菜?
薛寧只想想便覺得恐怖,一跪下去就開始求饒。
“王爺,之前是臣妄想,得罪過您與小姐,如今臣已經知錯了,您就讓臣留在宮中吧王爺,臣求您了。”
尖利的哭聲響在宮里,一張臉哭的梨花帶雨,只約瞥見一旁安靜站著的晏青扶,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一怨恨。
只怨恨只敢留在心里,面上不敢出分毫,屈辱地跪著求一個容之地。
“宮外的宅子是靖王早就留給郡主的,郡主能離開皇宮回到王爺給你留的宅子該高興才是,無需行此大禮。”
容祁往后退了兩步,避開過來的手,聲音看似平靜,實則瞧見瞥向晏青扶怨恨的目,一時眼神更冷。
“不,不行,我不能出宮……小姐,我求求你,你向王爺替我求求,我……”
薛寧聽了只越發覺得恐怖惶然,為什麼只是想在宮中留個容之,這些賤人也不愿意施舍。
哭喊著去抓晏青扶,容祁早已看的不耐煩,一招手喊來了一旁的侍衛。
“帶郡主下去,將送出宮安置。”
薛寧掙扎吵嚷的聲音傳出許久,晏青扶的耳邊才得以安靜。
“如此瞧著,這幾個月在宮中過得可不算好。”
哪怕過的不好也不愿意出宮,可想而知這十多年,皇宮把養的何等眼高于頂。
容祁手拉了往前走。
“心惡之人,貪不滿,在哪都不會過的好。”
這話晏青扶倒是贊同,二人一路回了宮,了書房,晏青扶一眼瞧見一旁擺著的玉璽。
“稀奇,皇帝竟不把玉璽帶走。”
“他怎麼可能想著不帶走。”
容祁輕笑一聲。
“他那天的作太快,沈修反應不過來,又不想讓容瑾順利地離京,就出此下策趁著容瑾在乾清宮的時候,潛書房把玉璽藏了起來。
本以為這樣能拖著容瑾的步子讓他晚一兩天再走,如此我們也能到了上京攔住他,誰承想容瑾連玉璽都不要了,連夜也要去西郊行宮。”
后來他們回
來,沈修自然把玉璽送回了書房。
“原是如此。”
晏青扶這才恍然大悟。
容祁坐在桌案一旁,落筆在文書上寫著什麼,晏青扶百無聊賴地湊過去,瞧見是一封云家“請辭”的奏折。
“這是……”
“前些天才收了云家的權,想必心生不滿,以為此時京中我手下無人可用,想以此脅迫我將權歸還回去。”
畢竟此時若容祁當真要用人,云家自然也算個好選擇,他們故意在此時請辭,打定主意讓容祁進退兩難,最后為了留下可用之人將權勢還回去。
“上京人那麼多,云家算出類但也絕非拔萃。”
晏青扶微一揚眉。
若云家打著這個主意威脅容祁,只怕是有些拎不清了。
容祁聞言抬頭看。
“如此說來,青青是已經有主意知道怎麼做了?”
晏青扶剛要說話,忽然手腕一,容祁拉過來,將手中的朱筆遞給了。
“你來。”
“我來?”
晏青扶略有錯愕。
“有何不可。”
容祁淡聲笑了笑。
猶豫也只一瞬,晏青扶接了朱筆落座在容祁方才坐的位置上,低頭寫下一行字。
“這一幕若被旁人看去還了得,大昭的政事奏折就如此被八皇叔丟給一個尋常貴來置,是真不怕我有心來跟你爭一爭大昭的江山?”
“青相是尋常貴嗎?”
容祁不以為意地調侃,低下頭看寫的那一行字。
“云家既然敢以此脅迫,不如就真從了他們的意,準云老將軍告老,云小將軍云景降一職,留在府中靜心思過一月。”
“這麼狠?”
容祁語氣似有驚訝,實則見他低頭看過去,眼中盡是贊同。
“恩已給了,云景挾恩想要更多,便該施了。”
若是真讓云家在此時拿住了他們,日后誰人都能有樣學樣,這上京還不反了天了。
就是得從第一次云家試探的時候,就給以重擊,以儆效尤。
低著頭,眉眼盡是認真和凝重,至這句話說罷,容祁瞧見坐在書房的桌案之后,旁置著大昭的玉璽,明黃的玉軸在手下攤開,一淡紫的著在上,平添幾分貴氣和迫。
“瞧青相如此坐在這,我一時還以為是哪家的帝,這通的氣派可比我那好侄兒更像皇帝。”
晏青扶揚眉笑了笑,忽然將手中的朱筆轉了個彎,用朱筆的尾勾起容祁的下頜,二人四目相對,容祁瞥見眼底的漫不經心和笑意。
“那比八皇叔如何?”
容祁怔愣片刻,順著這個作彎低下頭,二人只隔了瞬息,挨得極近,晏青扶瞧見他眼中神。
這其中沒有桌案前的玉璽,沒有桌上的明黃玉軸,沒有玉階之上的龍椅和對權勢沾惹的求,只在這時候,只有一道紫的影。
幾乎占據能從他眼中看到的所有。
r> 容祁一字一句說。
“比之我,也更像位帝。”
“啪——”
手中的朱筆被晏青扶擱下,眼前閃過一道殘影,容祁回過神,就見人已經從桌案前離開,退到了后面幾步。
“這是怎麼了,怕什麼?”
容祁看著啞然失笑。
“這權勢和椅子,臣可沾不得。”
晏青扶輕笑一聲,至重生到今日,第一次對他用了“臣”這個自稱。
“為何?”雖然方才說的話,二人都知道是玩笑,但在此時,容祁竟好奇晏青扶的答案。
“方才在宮外王爺還說,貪不滿的人,在哪都過不好。”
最是認同這句話,因為在往昔幾年,便是憑著這句話,時刻記得自己要的是什麼,能沾什麼,不能沾什麼,才好端端地在離開黃家之后也活的很好,沒落了和黃家一樣的地步。
不貪權,深知龍椅之上,或權臣的位置是要踩著多尸骨和人命走上去,貪難滿之時最容易兵行險招走泥潭險境,這些人的下場最后大多不好。
如黃信,如廢太子,如現在的容瑾。
但權勢亦最容易讓人迷醉,這滋味沾過便難逃,是引亦是束縛和枷鎖,容易蒙蔽雙眼,讓人看不清自己得到的,只一味追求,為之瘋癲。
自認到不了容祁的灑然和淡泊,掌了權勢許多年仍能時刻保持冷靜而退,但清醒,知道自己什麼能沾,什麼不能沾。
若是最后不能承得住權勢下來的代價,那就從一開始離得遠遠的。
一如西域的玉璽在手中,但除了威脅虞芷所用之外,一直將玉璽丟在屋從不去看,時刻知道自己拿西域的玉璽,不為吞并西域不為蠶食西域的權勢,是為了牽制虞芷,求的大昭百姓和樂。
若能兵不見刃地結束這一場爭斗,晏青扶必然是最盼的。
但大昭有掌權人,側的八皇叔比更清醒,于是玉璽金印,龍椅權勢,都離得遠遠的。
至一句話說完,容祁也明了的意思。
就站在那,除卻方才低頭替他寫那一道令之后,手中便不曾拿過這書房半點東西,巧笑倩兮的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清醒和干凈,他從未從這雙眼里見過毫對什麼的求,滾滾塵世從眼中過,好像除了活下去,不曾真正對什麼執拗地求過。
所以前世黃信死了,好端端地坐在相位之上,朝堂上下幾百朝臣,人人眼紅記恨,也不曾把從那個位置搖過一分,不是因為貪權想盡了辦法穩固手中的權勢,而正是因為太清醒,守著自己有的,不曾步萬念貪,不允別人搶的,也從不沾惹別人的。
所以才沒有踏錯過一步。
他心下想著,只覺心中陡然生出一溫和的力量沖遍四肢五骸,這力量和此時清楚灌他耳邊的話一樣,驅使著他亦從未像此時一樣,最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他面前站著的這個人,心思手腕,謀略心計是立于萬人之上的縝,卻偏偏又比無數站在下面的人清醒。
這是他的人,也是他的指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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