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過去的時候,主帳氣氛一派肅殺。
義兄見他姍姍來遲,連甲胄也只穿護臂肩甲和甲,不由得怪氣道:“平日讓你來點卯也不肯,軍務也推給旁人。你好歹也是將軍,這般懶怠如何給底下人當表率?”
青年上揚的弧度消失。
正回答,坐在上首的老將軍已經出聲嚴厲呵斥,將怪氣的親兒子好一頓噴,罵得那位義兄臉倏青倏白,著頭皮,當眾跟青年道歉才將此事揭過去。青年面上大度表示不介意,心卻忍不住哂笑——哂笑這位義兄是記吃不記打。
明知占不到便宜還是欠挑釁。
真是何苦呢?
他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問道:“義父,何人來犯?”
談及正事,老將軍出幾分憂慮,嘆氣回答道:“不過是一伙小賊,規模倒是不足為懼。”
青年一聽便知其中潛臺詞。
小賊規模不大,但能驚自己,想必率領這伙的小賊是個有些棘手的武膽武者。他抱拳說:“既然是一伙小賊,那便由兒子理。點上千余兵馬,摘他腦袋給義父驚。”
聽到青年這番殺氣騰騰的話,老將軍不由得出一欣笑容。他滿意地著胡須,笑罵道:“渾說什麼。整日不就要摘人腦袋,驚嚇還差不多,也不怕旁人說你。”
青年理直氣壯,一副“我這麼說很正常”的架勢:“上陣殺敵講的就是‘你死我活’,不說摘腦袋,難道還要文縐縐問人家肯不肯將腦袋給兒子?兒子肯問,人家也不肯給。”
他的一番話逗樂了老將軍。
老將軍酣暢大笑,其他將領也跟著笑。
一人恭維拍馬屁道:“將軍自是英勇非凡,只消他出馬,小賊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青年看了看左右,不明所以。
于是也跟著傻笑迎合眾人。
心卻是暗暗翻起了白眼。
又獲得一個消息——
統帥小賊的首領實力恐怕在眾人之上,在他之下,不然的話,這種功勞還落不到自己頭上。他這麼想著,便聽到老將軍說:“我兒有心便好,不過那種小賊還用不到你出馬。”
青年略微錯愕。
小聲詢問:“那義父喚兒子過來是……”
老將軍看了一眼幕僚使者。
幕僚使者出面道:“將軍稍安勿躁。”
青年心略不安。
這時候,老將軍已經開始點將,青年安靜聽著,卻發現老將軍調派的兵馬行軍方向與孝城相反,還是三個不同方位。連那位修“怪氣”的義兄也被安排率兵一千策應。
青年越看越覺得有些迷糊,看不清戰局。
分兵這麼多路作甚?
還是說——
青年心浮現一個大膽又荒謬的猜測。
分兵的這幾路是為了迎擊不同勢力?
青年心下扯了扯角。
若真是如此,那還真是迅速。
那日深夜異到現在才過去了幾日?
待眾將離開,僅剩青年和老將軍的幾名心腹老將,還有那位彘王的幕僚使者,他眉頭狂跳。
老將軍沉聲道:“公西仇,聽令!”
青年起的同時化出一副完整武鎧。
金屬撞的鏗鏘聲,清脆有力。
他道:“末將在!”
老將軍道:“命你率領一萬兩千人,今日三更之前攻下孝城,使者會從旁協助于你。”
這個命令完全超出了青年的預期。
孝城當下的防,讓他率領一萬兩千人去攻打,時間還寬裕到限定在三更之前???
直覺告訴青年沒這麼好的事。
老將軍很清楚他的底細。
這道軍令未免過于“輕松”了。
青年忍了忍,結一滾,最后還是將想問的話咽了回去,斬釘截鐵道:“末將遵令!”
老將軍又說道:“城池攻下之后……”
他說著看向幕僚使者。
繼續道:“你便聽使者的安排。”
青年公西仇點頭表示明白,哪怕他心已經開始罵娘——對這位幕僚使者,公西仇表示這人真的很討厭。后者還有意無意針對自己,此番還不知道這廝要釀什麼壞水。
老將軍見此形,一改先前的嚴肅,再三叮囑:“阿年啊,破城之后,不許忤逆使者。”
青年道:“是,兒子知道。”
老將軍老懷甚。
“好好好,阿父在此等我兒凱旋。”
青年眼睛一亮,跟著問:“可有酒水喝?”
老將軍故作嚴肅:“軍中酒,不過阿年真想的話,阿父可以帶你出去喝兩壇。”
一時間父子氣氛其樂融融。
一點兒也不像是在軍營,倒像是在家里。
幕僚使者角噙著一抹詭譎淺笑。
雖說一閃而逝,但還是被公西仇捕捉到了,他心下覺得很不舒服。從主帳接了軍令,之后便要開始攻城的準備。同行的幕僚使者倏地問他:“將軍為何一點兒不好奇?”
公西仇反問:“好奇什麼?”
幕僚使者:“自然是好奇為何突然攻城?”
公西仇哂笑道:“行軍打仗不就是為了攻城掠地?似先前那般圍而不攻,浪費時間又浪費糧草。末將只知道聽從軍令,其余的一概不想知道也不會好奇,使者覺得呢?”
幕僚使者不搭話。
他岔開話題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
“將軍本家姓‘公’?這姓氏很見。”
公西仇卻連鄙夷眼神都懶得施舍,就這水平還給彘王當心腹幕僚呢?真是要笑掉人大牙。
他冷冷道:“鄙姓‘公西’。”
不姓“公”!
當然,如果幕僚使者姓“母”的話,他也不介意被調侃姓“公”。公西仇長一邁,加大步子,恨不得將幕僚使者甩開。只是,幕僚使者又問:“父家姓‘公西’?這姓氏也見。”
公西仇道:“我們一族只隨母姓。”
幕僚使者好似驟然想起什麼。
“這個習俗又是這個姓氏,難道是數百年前居不出的‘公西族’?在下偶有耳聞,只是聽說這一族不是被——”他話沒說完,一柄刀尖反紫的匕首抵著他嚨,幕僚使者抬眼看著公西仇,冷笑著將匕首刀鋒撥開,“將軍對這事兒很介意啊。”
公西仇低聲喝道:“你是誰?”
幕僚使者:“在下便是在下,不過是湊巧知道一些聞,看形是到將軍痛腳了嗎?”
公西仇:“……”
幕僚使者見他不說話,啟淺笑,出兩排皓齒,滿懷惡意地問:“將軍可知破城之后要做什麼?”見公西仇還是不說話,他笑著道:“孝城上下,一條活狗都不留!”
公西仇:“……”
“將軍有無覺得這話耳?”
公西仇淡淡道:“不覺得。”
幕僚使者問:“將軍覺得此舉如何?”
公西仇道:“我等聽令行事。”
言外之意就是命令怎麼下他就怎麼做。
幕僚使者聞言:“哈哈,甚好甚好……”
公西仇:“……”
林風聽到公西仇踢開帳幕,里還罵諸如“有病”之類的詞,齜牙咧給自己上藥的屠榮也看了過去,暗暗嘀咕他了誰的鳥氣。
公西仇道:“大聲說話。”
屠榮聽話大聲:“你人鳥氣了?”
公西仇:“……”
屠榮絕對是他見過腦袋最鐵的年之一,讓說大聲就大聲,什麼話都敢說出來。雖然自己也會這麼干,但他是假虎,而屠榮是真的虎。他重重一哼,道:“沒人!”
屠榮嘀咕:“看著可不像……”
公西仇:“……”
林風和屠榮看著公西仇拿了武掛腰上,來時匆匆,走也匆匆,再加上帳外一直沒消停的腳步聲和兵不時撞的靜,他們都嗅到了戰爭一即發的危險氣息。
林風問道:“要打仗了嗎?”
“你還記得你腳下是什麼地方?”公西仇嗤笑,點了兩名信得過的心腹,讓他們護送林風二人離開,林風和屠榮對視一眼,一個都沒,公西仇問,“你倆莫不是賴上我了?”
林風道:“不是,只是不解……”
先前一直沒征兆,現在突然這麼安排,林風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還是不好的事。
公西仇道:“要麼走,要麼留。”
他丟下一柄沾了毒的匕首。
林風不再問了。
兩個半大孩子換上公西仇心腹帶來的破舊裳,洗得干凈的臉頰被涂上臟泥,揣著一小包裹的盤纏和干糧上路,屠榮要帶的東西多點,還有裝著親人的骨灰盒子。
林風也不敢哭,只是回頭的時候,遠遠看到連一片、似祥云一般的旌旗迎風招展。
張了張口,似乎猜到了什麼。
屠榮道:“師妹,不要看。”
兩名心腹此前過公西仇的恩惠,又仰慕將軍在戰場的無敵雄姿,對其得死心塌地。收到公西仇親自委托的護送任務,二人自是激萬分,拍著脯保證一定完。
其中一人問:“二位小哥兒可有去?”
為圖方便,林風也被打扮男模樣。
林風想了想道:“有的。”
不知道自家郎君此時在哪里,但知道應該去哪里一運氣,只是——敵我不明,不能將兩人引到村子,怕將戰火也帶過去。上到半山腰,剩下他們自己走。
想著即將回家,心安定不。
那人笑道:“如此便好。”
孝城駐軍此時是完全笑不出來。
哨塔上的士兵大老遠便探查到上萬規模叛軍靠近,立馬將消息傳了下去。城門上的士兵目力沒那麼遠,只約看到遠揚起沙塵。抬頭看了眼天:“這還沒到時辰吧?”
叛軍每天定時往城拋百姓尸。
百姓惶恐不安,這兩日已經有數百人相繼出現同樣病癥,還有發病比較急,從病癥出現到暴斃只用三天。孝城,百姓人心惶惶,若非郡府出面整頓安,況更嚴重。
今日又來。
守城士兵還以為又是來拋尸。
但待叛軍走近,看到他們全副武裝,心知不妙,立刻奏響示警號角。但讓他們萬萬沒料到的是,叛軍今日跟以往的風格大不相同。以往溫吞拖延,今日卻似利劍出鞘。
剛列陣便有箭雨如,從天而降。
有士兵反應不及,中箭倒地,摔下城墻。
三息過后,第二波箭雨又即將襲來。
士兵心生絕。
“賊子爾敢!”
就在這時,耳邊聽到一聲高喝!
落在駐軍士兵耳中,頹唐的神猛地一振!
“諸君莫慌,與我敵!”原來是暫代楊都尉職責,統帥駐軍的武膽武者,個頭高大、形魁梧,盡管實力修為僅是七等公大夫,但經驗富,行事沉穩,最擅長的便是防,喜歡以守為攻。他一出面,駐軍士兵便有了主心骨,士氣暴漲。
士氣凝聚旋,匯聚而來,武膽武者氣勢在這番加持之下,節節拔高。與此同時,武膽武者上的武氣也分三四百道,分別沒士兵。這三四百人,氣勢渾然一。
“此孝城,賊子止!”
隨著這聲高喝傳開,腳下城墻驀地原地拔高十數丈——不,不是城墻拔高,而是在城墻之外又升起一道丈余厚的武氣城墻。箭雨落在墻面叮叮作響,激起集漣漪。
這一波箭雨下去,竟連裂紋都無。
但,無人為此出欣喜之。
誰都知道這只是敵人的一波試探。
看敵人規模,則萬人。
自己雖有城池便利,但孝城先前被幾番破壞,修修補補只能勉強用著,再到一個狠角,怕是要徹底報廢。待那名武膽武者看到城下來犯叛軍軍陣,臉更是變得鐵青。
這時,叛軍齊刷刷停下。
兩排人整齊分開,有一青年將領拍馬而出。
他便是公西仇。
言簡意賅道:“爾等現在投降,可留一命!”
他聲音一點不大。
靠著武者法,能清楚傳到城墻眾人耳中。
守城駐軍聞言,然大怒。
率兵的武膽武者同樣被激出了怒火。
上來就讓人開投降可保一命。
這小子當真是囂張!
他道:“放肆!”
不用多談,打就是了!
城墻上,城墻下,有節奏的高戰鼓響起。
靜驚了數方人士。
“敵人攻城了!”
傳信士兵將消息傳到城郡守府。
烏元臉倏忽一變。
顧池道:“莫慌,且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