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不用再跟他多廢話了!”泣朱發狠道,“他就是想要拖延時間,這才故意說這些話來刺激您的!”
一把握了手中劍柄,咬牙盯著周瑾寒:“讓屬下替您殺了他。管外人存著什麼心思,只要曜王一死,您的功便勢不可擋!”
周瑾寒哼笑,完全沒把泣朱放在眼里:“家犬便是家犬,如此便迫不及待地想替主人咬人了。可惜本王說過,要想殺本王,憑你,還不能夠。”
“拖延時間是真,故意刺激卻也未必。”司空鶴道。
他掂了一掂手心的佛珠,眼睫低垂,第一次發出了一記輕嘆。
“太子殿下能有自己的思想,便不枉費某多年傾心教導。”他的眼中染上了兩分暖意,像是說的肺腑之言,“畢竟他是陛下的骨,應該像陛下的。”
司空鶴看著周瑾寒,忽然說道:“曜王爺可曾想象過自己那個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子若在世,日后會是什麼模樣嗎?”
“會像你多一些,還是像他的母親多一些?”
“只是很可惜,他如今已經沒了。因為遭到曜王爺你昔日舊人的迫害,因為遭到你的猜忌,因為你同厭惡他的母親一樣厭惡他,所以他離開了你。”
“如此,倒是清除了陛下與太子的心頭大患,讓他們不用再擔心多年之后,狼子野心的‘曜王’還能得到傳承。”
“太子殿下是個聰明的孩子,若非思慮長遠,又怎敢如此放心地同曜王爺你親近,甚至親自跑到曜王府里來探你呢?”
周瑾寒的神因司空鶴的話而冷了一冷。
他孩子的母親……
“這就是你派來保護周若瑜的原因?”他寒聲問道,“你知道我與之間仇恨的癥結所在,所以你讓為了‘沐蒼’。無論是殺陸長洲還是今日派潛曜王府,你都是為了加深我與之間的仇恨,讓能夠完全為你手中的刀,進而狠狠地捅向本王,是麼?”
“無論是當初給種上雙生蠱送進王府,還是如今救下賜給新的份,你對從來都只有利用罷了,是麼?”
司空鶴緩緩地撥著手中的佛珠。
梵文刻得很深,他的指腹上也印上了明顯的印子。
“是欽天殿的東主司,這本便是的職責,何談‘利用’?”
“包括送去死嗎?”周瑾寒冷聲。
司空鶴撥佛珠的作一頓。
他抬起眼睫來。
周瑾寒的表帶著無盡的嘲諷:“在前幾日發生在街市上的那場刺殺之后,你知道本王今日一旦發現是沐蒼,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抓捕。而你出了安在曜王府的那些暗樁,讓他們對下死手,也正是要讓相信,本王對恨之骨,必須殺而后快。”
“換言之,你不惜讓多年的經營暴出來,除了因為你確信本王今夜非死不可之外,也是為了斬斷對本王、甚至曜王府上下所有人最后的留,日后能夠再無二心地為你所用。”
“世人都說國師大人沒有心,如今看來,你的確是這世上最冷心冷之人。你邊的每一個人看在你的眼睛里,都只是保有利用價值的件罷了,都不配稱作為‘人’。”
“某所做的,同曜王爺當日的選擇又有何區別?”司空鶴神漠然,“得知腹中的胎兒夭折,于你再無用之后,曜王爺你不是也毫不猶豫地在心口刺了一劍,并將打落了懸崖嗎?”
“所謂,虛無縹緲又毫不可靠,豈有‘價值’二字直觀又便于衡量?沐蒼為我欽天殿東主司,理應明白這個道理。該為有這般大的價值而到高興。”
說到這里,司空鶴的心念倏然一。
他的目一凜,靜靜地看著周瑾寒:“沐蒼此刻在何?”
“你總算想起要問一問現在在哪里了。”
周瑾寒仿佛已經等著這句話等了很久了。但這種期待并不在于他已經掌握了答案而急于顯擺,而是在于,他覺得理應如此。
他覺得司空鶴對穆清葭做出了這一切,理應在目標達之后,問一問在何、是否傷。
因為并該只是一件趁手的兵而已,是一個人。
“然而很可惜,本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周瑾寒輕輕嗤了聲,“本王了你的局,在此之前還來不及安排的去向。若非如此,本王又何至于落到如今這般狼狽場面?”
“真不知道也好,假不清楚也罷。”司空鶴很快將那一瞬間的失態掩了下去。他沒再繼續與他周旋,只道:“今夜曜王爺你赴死后,沐蒼終歸能夠回來,也不著急于這一時半刻。”
司空鶴的眼睫低了一低,像是失去了耐心,撥著佛珠的作加急了些。
他吩咐道:“送曜王殿下上路。”
司空鶴話音一落,敬玄和泣朱眸一凜,當即出劍向著周瑾寒襲去。
三柄劍刃相撞,周瑾寒扛住了南北二人施加的力道,整個人被迫往后迭退幾步,劍鋒被在了肩膀上。他眉心皺,暗暗咬了牙關。
月漸濃,荒廢的月璃臺被寒籠罩。
夜風漫過荒草,兵戈聲里,鮮潑到了雜的草葉子上。
可因為整座園子太廣闊了,沉睡中的京城沒有被驚,就好像在月璃臺里發生的這些廝殺,都不過是整場夢中的一段不起眼的背景罷了。
穆清葭帶著凌辰及其他曜王府府兵救出羅與后,一直逃出皇家場十里之外才擺后面的追兵。
楚云遏和其余人馬已經在約定好的地方等著。
“怎麼樣?大家有沒有傷?”楚云遏問道。
穆清葭搖了搖頭,看著凌辰將羅與扶過來:“人就給你了。他傷得不輕,你還是先在此給他醫治一下再回去吧。”
“誒誒誒!”看到穆清葭轉就要走,楚云遏連忙拉住了:“你要去哪里?”
穆清葭回手臂,冷冷回:“月璃臺。”
“你去月璃臺做什麼?”楚云遏聞言往后頭的這些人一掃,低了聲音道,“現在估計周瑾寒跟司空鶴正打得不可開呢,無論結果如何,料想那位國師大人定然落不著好。你現在沖到槍頭上去,是嫌自己跟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命太長了嗎?”
“況且你今日去皇家場里劫出了羅與,消息很快就會傳回欽天殿。如今的你對于司空鶴而言已經了叛徒。他對待叛徒是什麼態度,你從前一任‘沐蒼’上還沒看明白嗎?趁現在你還不抓時間跑路,等到司空鶴回過頭來通緝你,你想跑都跑不掉了!”
楚云遏看著眼前的這副銀白冰冷的鬼面,氣沖沖警告道:“你自己想死就死了,別帶著我未來的徒弟一起!”
穆清葭的目向遠。淡淡道:“國師若要我的命,不管我逃到哪里都是一個死。既然注定了一死,那至我得在死之前,將該了結的恩怨盡數了結,才不枉費長洲兄長因為我去鬼門關上遛了一場。”
“你要去殺司空鶴?”楚云遏問。
穆清葭了拳,收回視線卻沒回答。
只又回朝凌辰和羅與深了一眼,隨即提劍飛便躍上了前頭樹冠,踏著月一路向曜王府的方向而去。
“那是什麼人?”羅與啞聲問道。
凌辰剛運功替他調息完,聞言朝他所示的方向了一眼,扯下了臉上的面罩:“他是欽天殿新上任的東主司,沐蒼。”
羅與先前已經從凌辰傳給他的書信里得知了前任沐蒼故的消息,此時便也猜出“沐蒼”兩個字不過一個名號。
他只是不解:“既然是國師的人,為何會幫我們?”
而且看樣子,楚神醫還跟他很是識。
凌辰還沒來得及獲悉“沐蒼”就是他們本該已故的前王妃,得了問便也只搖搖頭:“不知。興許是王爺和神醫同他達了什麼易吧。”
可話又說回來,會是什麼樣的易,能夠讓這位厲害到難逢敵手的東主司放下對王爺的仇恨,答應與他們結盟呢?
明明不久之前他才剛在鬧市上企圖刺殺王爺,差點把王爺的手臂都搞殘廢了啊!
凌辰和羅與不明白,然而此時飛奔在路上的穆清葭卻也已經沒法替他們解了。
這一路運足了輕功而來,腦子里已經轉過無數個念頭,想過無數種辦法,可最終仍舊想不出還能怎樣逃過死亡的宿命。
司空鶴從前看中的能力,故而愿意花費時間只為將收為己用,可前提是當時的立場不定,也沒有真正做出踩了他底線的事。
如今卻不同了。
用東主司的份救出了羅與,無論這樣做出于什麼原因,已經完完全全站在了與司空鶴敵對的立場。司空鶴能夠允許心口不一虛與委蛇,卻不會允許做出實質的背叛他的事。
就像楚云遏說的那樣。
前任沐蒼不過就是擅自接了皇帝周瑾淮的令跑來恪州殺,就毫不猶豫地被司空鶴放棄。兵不刃,自己手上干干凈凈的,就讓沐蒼心甘愿地赴了死。
這樣可怕的一個人,在得知伙同曜王府的侍衛劫走羅與這個費了大勁抓來的人犯后,又會采取怎樣惡劣的方式讓死呢?
是這樣想著,穆清葭就已經忍不住出了一冷汗。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不愿再回到司空鶴邊去演戲了,更遑論還要乞求他饒命。
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竟然會為了讓全心全意效忠,冷酷地決定殺害陸長洲?就因為他清楚的肋在哪兒,所以為了讓自此沒有肋,他便選擇走的肋。
甚至在這個過程中,他都不忘記要栽贓給周瑾寒,以此來加深他們之間的仇恨。
司空鶴,他真是下的好大一盤棋!
枉曾經也慨過,以為自己這三年來未曾在周瑾寒那兒得到的尊重,如今在司空鶴的手里得到了。
偶爾也會欣,的能力有人看見了,對方還給予了施展的機會。
還恩過,司空鶴這樣一個目空一切的神仙一般的人,竟然能在最開始就過的表象看見潛藏的實力,竟然會為了得到的效力,甘心籌謀等待整整三年。
甚至還在吏部尚書府門外聽到司空鶴的安時過,在接過他遞給眼淚的手帕時心想:原來國師大人這顆萬年冰封的心,也還是殘留著一點人間的溫度的。
他并不是完全不近人。
呵……
想到這里,穆清葭自嘲地冷笑了一聲。
鬼個“不是完全不近人”。
在司空鶴的眼里,人都不是人,只是利用價值不等的件罷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謀略與計劃,偶爾表現出來一點人味,也不過就像是吃人的狐貍套上了人皮,騙人上鉤的鬼把戲罷了!
就是蠢,才會天真地被蒙蔽了雙眼,差點將仇人當做了救命大恩人。
穆清葭眼中發了狠,看到遠月璃臺里那座長亭頂上折月的琉璃珠,一把出了劍鞘中劍,疾步掠過沿街屋脊,往那破落的院墻里飛躍進去。
月璃臺后院,原本只是周瑾寒與敬玄、泣朱三個人的戰,如今已經了近百人馬的混戰。
幾乎是一瞬間,在敬玄和泣朱聯手將周瑾寒到死角的那一刻,荒草叢中、小樹林里,甚至還有池塘底下,數個侍衛跟憑空變出來的一樣出現,對準司空鶴和南北二人就殺了過去。
幸而司空鶴今日也是有備而來,在數把劍鋒對準他襲來之時,跟在他后保護他的使吹響了尖哨,埋伏在外頭的所有人手都趕了進來。
染得空中的月都蒙了一層猩紅。
曜王府的侍衛和欽天殿的使們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也讓這場生死較量變得尤為殘酷。
尸幾乎鋪滿了腳下的路,及腰高的荒草都被削斷,與被水浸的泥土混在一起,變紫黑的。
司空鶴的角濺到了跡,紅如同梅花一樣在金的云紋上綻開。
他看著眼前修羅場一般的場景,看著曜王府的侍衛和府兵一批又一批的,從不知道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已經預料到了自己今日敗局已定。
或許確實是今日決定得太倉促了,讓他在此被周瑾寒擺了一道。
難怪周瑾寒會下令將穆清葭到這座月璃臺來,原來這里竟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他將月璃臺買下來當私產的這些年,看似沒有好好利用這偌大的宅院,實際上,他卻早已在地下埋了無數的道!
真是一葉障目。
司空鶴漠然地心想道:枉他自己將欽天殿改造得鐵桶一般,竟沒有想到同樣的事,周瑾寒也可能會做。
而他明明懂得那麼多奇門之,竟然直到此刻才回憶起這走來的一路上,布置了不止一的機關。
司空鶴撥著佛珠的作停頓了一下。
他看著敬玄和泣朱被曜王府的侍衛纏上,看著一玄的周瑾寒殺出一條路,還在滴著的劍鋒對準他的面門刺過來。
司空鶴看清了對方眼中殘忍又痛快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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