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于周瑾寒和李瀚海的關系，穆清葭是多慮了。

那日在周瑾寒的書信上瞥見李瀚海的名字，只不過是周瑾寒與通信的那一方做布局時順口提到的一。

他完整的那句話寫的是：“守將李瀚海為人忠直，當不會攔災民于城門之外。萬民書可順利遞京畿，民怨必定沸騰。”

周瑾寒的眼底著無。

司空鶴的消息并沒有錯，周瑾寒的確很早就已經和南部州駐軍取得了聯系，比京城中任何人得知南方雪災、難民暴都要更早。

他管著鹽務，難免要和南部幾州的各級員打道，也要面對窮寇拼死反撲殺他而后快。他時常在危險中沉浮，是個混不吝的，也因雷霆手段在軍中樹立了威，南部災那幾州的當地駐軍將領便是信服于他的人。

南方年年下雪年年災，百姓們生活得都苦不堪言。然而朝廷歷年撥下去的賑災錢糧還沒在災民們的眼睛里過一過就進了州的口袋，只留得百姓難，貪發財。

而當地駐軍都制于府衙，他們將百姓們的苦難看進了眼里卻沒法幫助他們，甚至一旦有抗議聲起，他們還得出兵去制，將保家衛國的刀劍對準供養他們食的普通平民。

這些駐軍將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終于有一人沒忍住給周瑾寒寫了一封信，請求他為這些可憐的百姓做主。

中途不知歷經了多險阻，信件到周瑾寒手里的時候，上面斑斑的跡幾乎要讓墨跡都分辨不出，而那寫信的將領聽說也路遇賊匪首異。

但到底這事讓周瑾寒知道了。

于是他聯絡了南部災那幾州的駐軍將，以他曜王周瑾寒的名義命令他們放下武，由得災民們去鬧去，由得他們將積年的怨氣發泄出來。然后在災民的憤怒積攢到最高時，他扔了一顆小小的石子進去，將這些怨恨與憤怒化作了一張萬民書。

有他暗中派人護送著，那幾個趕來告狀的災民一路順利地來到了京城。并且又正如周瑾寒預料的那樣，守城的警備營主將李瀚海在得知他們的份時只猶豫了一瞬，隨即就將他們放了城。

只一夜間，在周瑾寒的謀劃之下，萬民書上的容傳遍京城大街小巷。

那些久居廟堂完全不知人間疾苦的高，以及他們擁立在云端的天子，到此時才被民沸驚醒了平安無事好過年的安逸夢，開始慌了起來。

周瑾寒算得很準，如此民民怨，京中的這些沒一個能吃得消理。年紀大的不了奔波，年紀輕的不住民聲；清廉的不屑場面逢迎，污濁的只會沆瀣一氣。

要游走在污水里，激濁揚清，非心狠絕手腕強的人不行。

放眼朝堂，這樣亦正亦邪的人只有曜王周瑾寒和國師司空鶴。

只是司空鶴要保皇帝和小太子的江山，他的命金貴著，哪兒能跟周瑾寒一樣去虎狼窩里犯險？

所以到頭來，這份差事必然只能到周瑾寒的手上。

周瑾寒早就已經料定了，之所以還要裝出一副不愿的表現，跟周瑾淮來回拉扯一番，不過只是要一個態度——

要讓朝野上下都看著，此事是皇帝求著他來辦的；

也要讓所有耳聾眼花的人都弄明白了，他周瑾寒對大鄴江山究竟有多重要。

這些全是周瑾寒的計劃。

只有一個李瀚海，他到了牽連是在周瑾寒的預料之外的。

周瑾寒想到了他的狂妄做派會引得周瑾淮不快，可是他卻沒想到，周瑾淮竟然會將對他的怒火轉嫁給一個小小的皇城警備營守將。

只因為災民京，萬民書上又多添上了幾筆，南方災一事鬧得滿城風雨，周瑾淮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因此丟了面子，所以就置了將災民放京城的李瀚海。

仿佛只要這最后的關口沒被打開，他就可以安坐在他的皇位上，永遠閉目塞聽。

可憐的災民在他革職的旨意里了“作的賊寇”，何其可笑？

“李瀚海在這整件事中若有錯，就是錯在離咱們那位陛下太近了。”周瑾寒哂了一聲，“近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正好可以到遷怒。”

穆清葭的眼睫低著，只是再怎麼遮掩也難掩蓋住失。

爐上的茶水快被煮干了，苦的味道濃了起來。

史書總說：民如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每個皇帝在到贊譽之時，總不了一句“民如子”。

然而頌詞便只是頌詞，萬民的生死疊加起來也敵不過皇帝的面重要。

穆清葭沉默半晌，嘆道：“只是苦了李菁這孩子。”

好好的一個小爺，竟因為父親是個好而淪為罪奴。倘若沒有遇見，怕是在掖廷那種人間地獄活不了幾日就被折磨死了。

“嗯。”周瑾寒點頭。

他對李家也是有愧的。李瀚海是他計劃中的一環，雖未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如今能救回一個李菁，他的良心也能稍安。

想到這里，周瑾寒是激穆清葭的。

他握了握穆清葭的手：“這一路我恐怕顧不得這孩子，只能由你多心一些，好生照看他。”

穆清葭回握住他，笑笑：“王爺放心。”

周瑾寒開簾子喚了羅與過來，讓他停隊伍，原地休息一刻鐘。

覃榆便將李菁從后頭的馬車里帶過來了。

小孩在掖廷里頭遭了罪，如今怕生得很，也不說話。周瑾寒上戾氣重，手想查看一下他上的傷，倒將他嚇得一激靈，手里的茶杯都掉了。

“王爺別嚇到孩子。”穆清葭無奈，將李菁喚過去坐在了自己邊，讓覃榆給他吃點心，“出發前我讓人替他看過了，小李公子上的傷都還好，王爺不必掛心。”

李菁低著頭小口啃糕點，聞言抬眸朝穆清葭，小聲道：“我是小輩，王妃娘娘不必客氣，喚我菁兒便是。”

了罪奴服收拾干凈，倒是個斯文清秀的孩子。有禮有節，招人疼。

許是因為懷了孕，穆清葭對小孩子也多了幾分憐之心。抬手了李菁的腦袋，笑應了：“好，那你也不用這麼客氣，不介意的話，就喚我一聲‘嬸嬸’吧。”

李菁怯怯向周瑾寒，沒搭腔。

穆清葭也向周瑾寒：“王爺覺得可以嗎？”

周瑾寒看著穆清葭還安在李菁腦袋上的手，照舊沒什麼表：“你決定就好。”

“你看，王爺答應了。”穆清葭笑了，安李菁，“吃點心吧。”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實在融洽，周瑾寒端坐在一邊，無論氣質還是狀態，看起來都格格不。

他默默杵了許久，見一盒點心快見了底，忽地了句：“說起來，臨行之前，簪煙也替本王準備了一些吃食。子不好，如此也算一片心意，不如拿來一起分了吧。”

說著便往外頭喚了一聲：“凌辰。”

凌辰匆匆跑來：“王爺。”

“去將簪煙準備的那盒子點心取來，讓王妃嘗嘗。”

穆清葭神淡淡地擱下了手中那疊雪籠翠山，忽然失去了胃口。